南归随后跨过门槛。
屋内沉香气袅袅,冯兰溪正倚在贵妃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愣愣盯着窗棂外。
“娘!”听见南以乐呼喊声,她才回过神。
看见她们,她满是愁容的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南归来了?快坐。”
“叔母安好。”南归含笑,屈膝行礼。
“在我这儿不必多礼。春萍,上茶。”
南以乐走到母亲身边,亲昵地挨着她坐下,晃着胳膊撒娇:“娘,南归妹妹根本没怨我!”
冯兰溪伸手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嘴角的笑意深了些:“那你也老实些,别再闯祸。”
她说完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浅啜一口。
目光停留在南归身上,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是!我最听娘的话了。”
“娘和南归妹妹先聊,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心。”
南以乐站起身,临走前对南归眨了眨眼,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木门。
她知晓,南归来见母亲,定是有事要谈。
屋内重新陷入安静。
冯兰溪指尖在盏沿了许久,才轻声开口:“你此番前来,想必有事吧?”
“叔母,你想见见他吗?”南归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裴’字。
冯兰溪的身体猛地僵住,目光死死盯着桌面。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找问道,“你知道我们的关系?”
南归轻轻颔首:“嗯,听阿承说过。”
她顿了顿,目光温柔的看着冯兰溪,“他说,伯父伯母总会说起他们年少时的种种趣事,说起一同长大的挚友。”
冯兰溪的眼眶瞬间盈满泪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与裴承父母裴世尧、陈氏自幼相识,三人既是青梅竹马,也是同窗。
少时一同读书习字、放歌纵马,情谊深厚。
情窦初开,她与陈氏都对文武双全的裴世尧暗生情愫。
知晓彼此心意后,她们约定公平竞争,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真心祝福对方。
后来裴世尧随父出征,三人第一次分别。
她悄悄跟着商队追到边关,当面表露心迹,却得知裴世尧心中早有陈氏,当场就拒绝了她。
裴世尧派人护送她回京,此后她因心中难平,断了与二人的联系。
首到他们成婚,她也未曾出现祝福。
裴承出生后,陈氏送来百日宴的请柬,以前他们三人曾约定互为孩子的干爹干娘,把对方的孩子视如己出。
可她还是没去,反而嫁与南文均,随夫去了江南,从此很少回京。
谁能想到,这边是永别,再无相见之日。
冯兰溪听闻南归的话,眼眶倏地泛红,“他......可曾说过,他爹娘可有怨我?”
这是她始终不敢触碰的心事。
问完,她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
此前回京几次,都错过与裴世尧夫妇相见。
她总想着等大家都老了,便都能回到这京都,就能像儿时般重聚,却不想等来的是阴阳相隔。
南归伸手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没有,阿承说从小就听他父母念叨,他还有个干娘,只是干娘远在江南。”
“他们从未怪过你,只是...... 只是一首盼着能再见到你。”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叔母,阿承父母己去,你...可放下了?明日他出征在即,可愿随我去见见他?”
“放下了...早就放下了。”
“我只是不敢去面对他们,连给他们上一炷香的勇气都没有。”
冯兰溪反手紧紧抓住南归的手,“我悔啊,回京后才知道他们的死讯,我现在夜夜都梦见他们。我们曾说好要一辈子相伴,如今我独活于世,还做了这么多让他们伤心的事......该死的是我啊!”
话落,她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她捂住脸,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悔恨、思念和痛苦,都化作汹涌的泪水倾泻而出。
南归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心结终会解开。
此时南归喉头哽咽,泪水也跟着滚落。
上一世她被宁赫困在王府,没两年就听闻冯兰溪离世的消息。
所以这一世,她才特意匿名写信给冯兰溪,告诉她裴家出事的消息。
她想让裴承少些遗憾,想多一个人关爱裴承。
也让这份迟来的感情得以延续。
门口,南以乐听着母亲的哭声,抬手抹了把眼泪。
她早发现母亲常望着远方发呆,尤其这次回京后,总能撞见她偷偷拭泪。
此刻才明白,这背后藏着如此的心事。
冯兰溪哭了许久,哭声渐渐低下去,南归抽出手帕替她擦拭泪痕。
忽然她站起身,“承儿明日何时出发?我得赶紧准备准备。”
“辰时。”
南归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叔母不必急,该备的我都备好了。你去见他,便是最好的。”
“好好好,辰时...记住了。”
冯兰溪喃喃自语,又想起裴世尧和陈氏爱吃的点心,承儿想必也喜欢吧。
“承儿…… 承儿长得可像他们?” 冯兰溪忽然哑声问道。
南归忽然想起之前在校场看见的裴承,一袭铠甲衬得他肩宽挺拔,墨色长发用甲带高高束起。
“脸型,双眉像伯父,但眼睛像陈姨母,笑起来时眼尾带着暖意……”
“尤其是蹙着眉头时,陈姨母说和伯父生气时样子分毫不差。”
冯兰溪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鼻音,“好好好,像…… 像就好,承儿长得应该很好看。”
......
南归回到落霞苑后没多久,槿心也回来了。
她身后跟着个小厮,手里抱着个木箱。
清欢疾步上前接过木箱,放到屋内案几上。
南归揭开了箱盖,指尖轻轻按在左胸处的云纹凸起,这里比别处略高半寸,恰好护住心脉位置。
“芸娘说,胸口处的犀皮加了护心镜, 在左右两肋也按小姐要求加了三层鲛纱软甲。”
南归拿起甲衣,并不笨重,“去回禀芸娘,就说这样很好,辛苦她了。”
小厮拿了赏钱,低头应是。
“小姐,夜深了。”
槿心看着南归仍凝在甲衣上的目光,轻声提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