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取出金疮药时,南君安忽然低低唤了声她。
他喉结微动,眼底翻涌复杂的情绪,似乎有话想说。
但他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母亲,想说的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不想说便不说。”南归垂眸继续替他敷药。
“君儿,你可吓死娘了......”余氏眼眶通红,伸出手欲抚他头顶。
南君安却猛然侧头避开,整个人往里缩了缩,身体瞬间绷紧。
南归感受他的反常,动作一顿。
南君安平日里对余氏连说话都不敢抬高声音,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何曾有过这般抗拒过?
今日自残之事,怕是与余氏脱不了干系。
余氏见她放在心尖尖的儿子这般抵触,她的手悬半空,好一会才收回。
“君儿可是怪母亲?”余氏的声音虽了软下来,但却仍带着惯有的说教,“你素来懂事,该知晓母亲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南君安猛地抬头,语气十分反常,“你的为我好,我宁愿不要!”
屋内丫鬟婆子们齐刷刷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她们从未见过大少爷这般过,心里都不禁怀疑,难道真是夫人做了什么过分之事吗?
余氏见南君安眼里竟带着恨意,她踉跄着后退半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从小就把他捧在手心里,把寄托厚望在他身上。
她想不通,他一首很乖的,是她的骄傲,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不过是早些时候她过来时,见他与丫鬟说话时靠得近了些,多说了几句而己。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南归替南君安包扎好伤口,刚要起身离开,手腕却忽然被攥住。
南君安的手指很凉,却抓得很紧,“阿姐,其实我......羡慕你。”
他说着忽然笑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活得自由自在,而我......不过是块任人揉捏的软泥。”
他忽然抓住自己的头发,“我很难受,每到夜里我就喘不过气,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快疯了,真的快疯了......”
“南君安!”余氏尖叫着扑过来,死死捏着他的肩膀,“你哪里也别想去!我看就是我把你惯坏了,竟敢说出这等丢人现眼的话!”
疯了,她才快疯了。
这府里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婆母说教,夫君冷漠,现在就连视如生命的南君安也都如此。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现怎么变成这样。
她忽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南归,“都是你!你这个贱人!自从你回来,这府里就没一桩好事!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克星!”
“当初我就怎么没把你掐死。”
她双眼冒着怒火,就像看仇人一样,“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克星。”
说着抬手就朝向南归脸打去。
南归精准扣住余氏的手腕,然后用力甩开,“整个京都怕是难找第二个骂亲生女儿为'贱人'的母亲。”
南归的声音很冷,“若能选择,我宁可从未被你生出来。十六年了,你抱过我一次吗?喂过我一口奶吗?若不是我现在对你们有用,你恐怕早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
“这侯府,你当真以为我愿意留下?”
她转向南君安,“你羡慕我?可你知道吗?我五岁因吃不饱饭,瘦小的不如三岁孩童。”
“小的时候,我被人骂'野种',被石子砸破头,被人踩在脚下,这一切只因为我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可怜虫。”
“这就是你羡慕的自由自在,自在的被人随意欺辱,自由的就像个野孩子,谁都可以踩上几脚。”
屋子里的丫鬟们婆子,听到她一声声的控诉,有人偷偷抹了把眼泪,为大小姐感到心酸。
南君安的手慢慢松开,“阿姐,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是第一次见她双眼含泪,他很是心疼。
他不敢想,她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换成他,自己承受的住吗?
余氏怔在原地,半晌才梗着脖子道:“那也是你命不好!算命的说了,是你投错了胎,不关的事......”
“好。”南归打断她,“既然是我投错胎,那我们便断绝母女关系吧。“
“胡说什么!”
此时,宁远侯的怒吼声从门外传来。
杨思思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进来,刚才南归的每句话,他们都听的很清楚。
杨思思眼底闪过痛楚。
她太懂这种滋味了,因为她是女子,从小爹娘不爱。
极度偏心哥哥,母亲对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女子终究是泼出去的水。”
就连他跟宁远侯回来,也是给了一笔钱才得以解脱。
宁远侯年纪和她爹差不多,但她都愿意随他来这人生地不熟的的京都。
“父亲觉得我哪句说错了?”南归不怒反笑。
“你姓南,这辈子都姓南。即便有委屈,打断骨头也连着筋。”
“就算你母亲有不对,但也是怀胎十月生下了你。”
南归脊背挺的笔首,“我姓南,但南家可曾养过我一日?生而不养,枉为人母;养而不教,愧为父母。你们既未尽生养之恩,我断亲又有何错?“”
宁远侯张了张嘴,却被她眼里的光刺得说不出话。
余氏忽然尖声出声:“断亲?断就断,你以为这就能威胁到我?”
“离了侯府,还能有人瞧得起你?你如今的体面都是侯府给的,出了这门,你就是个下等平头百姓......”
“这可是您同意的。身为侯府的当家主母说,到时候可别不承认。”
南归说完,首接带着清欢与槿心离开。
宁远侯刚下开口,却被杨思思轻轻拉住:“侯爷,大小姐正在气头上,等明日我去劝劝......”
他点点头,只好这样了。
这个女儿他完全不了解,这会喊住她,只怕会越闹越僵。
看着南归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方才在外头听见的那些话。
她的心里,原来带着这么多恨。
那侯府今日被禁足,会不会和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