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父突然拍腿大笑:"我当是什么!"他夺过儿子手里的竹子,从腰间摸出把看道,"这个我会。”
只见手指翻飞,竹片在刀下乖巧地分成薄层。
他用牙齿咬住一端,另一手将竹片弯成首角,再用草绳扎紧——转眼间,一个精巧的方形框架就立在桌上,内侧还带着竹子的青皮。
"要几个?"陈父来了兴致。
"先做六个!"苏渝惊喜地摸着光滑的竹模边缘——这比视频里的金属模具更妙,竹子天然的纹理会在糕点上留下独特印记。她刚要点头,突然听见陈母的惊呼:
"哎哟!这山药泥怎的变色了?"
灶台边,陈母正举着木勺发愣。
原本雪白的山药泥在她不断搅拌中,渐渐染上晚霞般的淡紫色。
"娘别慌,"苏渝小跑过去,捧起陶碗里的葡萄皮汁,"是我让杏儿姐加的。"
陈杏儿正捣着第三盆山药泥,闻言突然"啊"地叫出声。她手中的石杵停在半空,盆里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淡紫色的泥浆中,竟浮现出深浅不一的云纹。
"这...这..."陈母粗糙的手指小心触碰那些纹路,仿佛怕惊散了朝霞。她活了五十多年,从未见过食物能有这般精巧的模样。
陈野不知何时站在了苏渝身后,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小媳妇,"他压低声音,"你这是要变戏法呢?"指腹蹭过她脸颊,抹去一点飞溅的紫色汁液
苏渝耳根发热,转身将竹模排在案板上:"相公帮我压紧底部。"她扯了块洗净的纱布垫在模具里,动作轻盈得像只蝴蝶,"爹做的模具比县里的还好用呢!"
陈母将调好的山药泥填入模具,陈杏儿负责刮平表面,苏渝则小心地将成型的糕点脱模——淡紫色的方块糕体上,隐约可见竹子的纹理。
铁锅急得在众人脚边转圈,"嘎嘎"叫着讨要边角料。
"先蒸一笼试试?"陈母掀开锅盖,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
蒸笼盖掀开的刹那,白玉,以及白色和紫色混合一个一半的,紫玉般的糕点,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
"老天爷..."陈母的勺子"咣当"掉进锅里。
陈野第一个伸手,指尖在即将碰到糕点时又缩回来,转头寻了把竹刀。刀尖轻挑,糕体竟完整脱模,不沾不黏,弹性十足地微微颤动。
"爹的手艺..."陈野将糕点托到陈父眼前,竹模的每个凹槽都被完美复刻。
陈父一口咬下。山药的绵密、蜂蜜的醇甜、芭蕉叶的清香在口腔炸开,更妙的是那若有若无的葡萄香,恰好中和了甜腻。老人浑浊的眼睛倏地睁大,喉结滚动两下,竟不说话又去拿第二块。
"烫啊!"陈母急得去拍他的手,自己却也被香气勾得拿起一块。牙齿陷入糕体的瞬间,她突然理解为何有钱人肯花大价钱买这些花哨吃食——这哪是食物,分明是神仙享受。
陈野用竹刀切下最方正的一角,指尖小心托着递到苏渝唇边。糕点断面露出细腻的紫白渐变层,像朝霞与晨云的交界。他拇指下意识蹭过她唇角,抹去并不存在的碎屑。
"好吃。"苏渝眯起眼,长睫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山药的清甜在舌尖化开,尾调还带着山葡萄特有的果香。
她下意识舔了舔唇,没注意到陈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嘎——"铁锅突然挤进两人之间,扁嘴死死咬住陈野的裤腿往后拽,黑豆眼里写满控诉——凭什么我没有?
"蠢鹅。"陈野笑骂,却还是用刀尖划拉下一小块。糕点落在青石板上弹了弹,铁锅立刻松开裤腿扑过去。
苏渝忍笑忍得肩膀首颤,突然发现陈野正凝视着自己。他指尖还沾着糕点碎屑,竟鬼使神差地放到唇边舔了舔。
"甜。"他说,眼睛却盯着她红透的耳垂。
陈杏儿捏着半块糕点,指尖沾着紫色碎屑。她小口咬了下,眼睛突然睁得溜圆:"甜而不腻,还有葡萄味道!"又急忙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弟妹,这...这一个卖多少钱?"
"50文。"苏渝声音不大,却像往油锅里泼了勺水。
"多少?!"陈父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陈母正端着的水碗也晃出半瓢清水。老两口的表情活像听说鸡蛋要卖成金价。
铁锅被这动静吓得扑棱翅膀,嘴里叼的半块糕"啪"地糊在陈父鞋面上。陈父心疼得首抽气——这可是五十文啊!虽然沾了土,他还是捡起来吹了吹,小心地掰掉脏的部分。
"爹,掉地上的就别要了。"苏渝看着陈父弯腰去捡沾了土的糕点,忍不住劝阻。那糕点在青石板上滚了半圈,边缘己经蹭上灰扑扑的土印。
陈父的动作却比想象中敏捷,枯瘦的手指抢先一步捞起糕点,鼓着腮帮子"呼呼"连吹三下:"瞎说!就沾了点儿浮土。"他小心翼翼地掰掉最外层,露出里头完好无损的紫色糕体,"五十文一块呢,够买半斗糙米了。”
"小渝,你看还有这么多的山药,要都做了吗?"陈母指着墙角那堆沾着泥土的根茎,粗粝的手指在围裙上无意识地擦了擦。
苏渝数了数蒸好的糕点,紫莹莹的方块整齐排在芭蕉叶上,统共十八块。她摇摇头:"先不做这么多,娘。我想和相公先去镇上试卖,等知道买的人多不多,再决定做多少。"
"行,娘都听你的。"陈母二话不说挽起袖子,"那娘先把剩下的都给蒸出来备着。"她转身就去搬柴火,动作利落得完全不像五十多岁的老人。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她眼角的皱纹越发深刻。
"辛苦你了,娘。"苏渝心里一暖。
“等一会,相公。”苏渝连忙拉住他的衣角,然后转身走到蒸笼前,揭开盖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仔细地从蒸笼里拣出八块方正的糕点,放在一个干净的碗里。
“这些糕点给大伯家带去吧。”苏渝轻声说道,“我们经常借牛车,而且后山开荒清理碎石的时候,堂哥陈成易还来帮忙呢。”
“嗯。我家娇气包真好。”
“快走吧!”
陈父蹲在门槛上抽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烟锅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他若有所思的脸。
虽然这个儿媳刚来时连火都不会生,可自打她进门,家里野味不断、枸杞卖了好价,如今连山药都能变成金贵点心...老人吐出口烟圈,在心里给苏渝下了定论——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了?人家旺夫啊!
"爹,您可以多帮我编些竹筐吗?"苏渝蹲在正在劈竹篾的陈父身旁,手指在地上画着大小,"能放六块糕点的,还有只放一块或者两块的小巧些的。"
陈父手中的柴刀一顿,刀尖在泥地上划出条细线:"这个不难。"他扯过根青竹,枯瘦的手指在竹节处比了比,"庄稼人谁不会编个筐篓。"
语气平淡,眼角却微微扬起——自从儿媳要拿山药糕去卖,他这竹编手艺突然金贵起来。
只见他手腕一抖,刀背"啪"地敲开竹筒,动作利落得像劈开一截嫩藕。劈开的竹片在他掌心服帖地分成均匀的篾条,薄得能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