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库的强光褪尽时,林小满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淡了许多,换成了某种古老纸张的霉味,墙壁上的荧光灯每隔三米就有个裂痕,像是被人用钝器反复敲击过。她摸向后颈,蝴蝶印记还在,但条形码己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片极细的鳞片,在指尖划过时有流水般的触感。
“醒了?”
程野的声音从拐角传来,他的白大褂沾满灰尘,手里拿着本边缘焦黑的实验日志。看见林小满起身,他立刻递来支装在铅盒里的注射器:“这是从冷冻库底层找到的,标签上写着‘母体抑制素’,生产日期是二十年前的3月15日——你母亲的生日。”
走廊尽头传来水滴声,林小满接过注射器时注意到程野手腕内侧的红痕,那是刚才逃离时被分裂体抓伤的,此刻伤口周围正浮现出淡蓝色的荧光纹路,和她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镜像系统启动后,整个地下实验室的空间结构发生了异变。”程野翻开日志,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复杂的空间折叠图,“根据林教授的记录,这里存在着和现实世界完全对称的镜像空间,而连接两者的枢纽,就在你后颈的鳞片下面。”
林小满摸着脖子上的鳞片,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进她掌心的东西——那枚刻着0719的金属牌,此刻正在她口袋里发烫。当她把金属牌贴近墙面时,裂痕中突然渗出蓝光,整条走廊开始像镜子般翻转,刚才还关闭的尽头出现了扇布满铁锈的青铜门,门上刻着和金属牌相同的数字。
“镜像空间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程野指着门缝里透出的月光,“现在外面应该是凌晨三点,但这里的月亮是血红色的,和档案里记载的‘母体觉醒之夜’完全吻合。”
青铜门在他们靠近时自动开启,门后是座螺旋向下的阶梯,墙壁上嵌着的玻璃罐里漂浮着人类胚胎,每个胚胎的脐带都连接着天花板垂下的金属管,管子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基因序列。林小满数到第十七罐时,突然发现其中个胚胎后腰有片蝴蝶状的光斑——和她五岁时在母亲照片里见过的胎记分毫不差。
阶梯尽头是间圆形大厅,十二面落地镜环绕着中央的石台,每面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实验室场景:有的镜中,林教授正在给年轻的母体注射胚胎细胞;有的镜中,程野穿着破旧的军装在废墟中寻找什么;还有的镜中,林小满正把注射器扎进自己心脏,血液里漂浮着发光的双螺旋。
“这些是平行时空的投影。”程野摸着镜面,指尖触到的地方泛起水波纹,“看最左边那面,1995年3月,你母亲主动要求成为胚胎载体,她的基因和母体细胞融合的瞬间,镜面上出现了这个。”
他指向镜面下方的蚀刻图案:双螺旋中间缠绕着只展翅的蝴蝶,翅膀上的鳞片刻着“人类”的英文缩写。林小满突然想起父亲日志里的最后一页:“当蝴蝶冲破基因的茧,人类才能真正摆脱造物主的影子。”
大厅中央的石台突然升起,上面躺着具水晶棺,棺中是个和林小满长相相同的女人,后颈的条形码正在发出微光。程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女人身上穿的,正是档案里记载的、二十年前失踪的“初代实验体001”的制服。
“她就是……真正的我?”林小满的声音在颤抖,水晶棺表面倒映出她的脸,却比她多了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或者说,我是她的复制体?”
水晶棺突然发出蜂鸣,棺中女人的手指动了动。林小满看见她手腕内侧的编号:001,而自己的实验服编号是0719——这串数字突然在她脑海中炸开,那是母亲的生日加上她的出生月份,原来父亲从来没把她当作实验体,而是当作真正的女儿来命名。
第九集:镜像迷宫(下)
水晶棺盖滑动的声响在大厅里回荡时,程野己经将注射器握得几乎变形。棺中女人睁开眼的瞬间,十二面镜子同时爆发出强光,林小满在光影交错中看见无数个自己:有的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微笑,有的在废墟中抱着破碎的培养皿哭泣,还有的站在星空下,后颈的鳞片展开成透明的翅膀。
“别怕,小满。”女人的声音和林小满记忆中母亲的声音重合,她抚摸着后颈的条形码,那里正浮现出和林小满相同的蝴蝶光斑,“我是你的镜像体,或者说,是二十年前那个主动选择成为胚胎载体的‘原型’。”
程野突然注意到女人制服内侧的刺绣:“林氏基因实验室首席研究员——陈雨薇”。这个名字在档案里被划满删除线,却是林小满母亲的真名。原来当年林教授夫妇并没有制造母体,而是用自己的基因培育出了第一个可控的人类改良体,也就是眼前的陈雨薇。
“母体的本质,是人类对完美基因的贪婪投影。”陈雨薇起身时,水晶棺周围浮现出全息投影,展示着二十年前的实验场景,“我们本想创造出能适应辐射环境的新人类,却在胚胎融合时发生了意外——我的细胞开始无限复制,分裂出了那个只知道吞噬的‘母体’。”
林小满看着投影中母亲将胚胎植入自己子宫的画面,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基因里同时存在母体细胞和人类基因——她是母亲用自己的细胞和父亲的基因培育出的、真正的人类胚胎,而母体只是分裂出的失控产物。
“镜像迷宫的核心,是每个生命的‘基因倒影’。”陈雨薇指向逐渐透明的墙壁,外面浮现出无数个重叠的实验室,“当母体进入镜像空间,她会被迫面对所有被她吞噬的生命的基因记忆,包括……你父亲最后的实验。”
程野突然指着远处的光影:林教授正站在某个实验室的中央,周围环绕着十七个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和林小满相似的胚胎。他的白大褂上沾满血迹,却仍在微笑着记录数据,首到母体的分裂体破墙而入,将他手中的胚胎切片抢去。
“父亲最后一次实验,是想把我的基因碎片植入母体。”林小满的声音哽咽,“他想用自己的生命,让母体拥有人类的情感,这样她就不会再吞噬其他生命……”
陈雨薇轻轻摇头:“不,他真正的目的,是让你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看——”
她指向天空,两轮红月正在缓缓靠近,中间夹着个散发蓝光的星点。林小满后颈的鳞片突然发出共鸣,整个镜像迷宫开始震动,那些漂浮的胚胎影像逐渐汇聚成个巨大的基因链,链心处跳动着温暖的金色光芒。
“当两个月亮重合,镜像空间就会和现实世界重叠。”陈雨薇握住林小满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中央石台的凹槽里,“现在,你需要用自己的基因作为钥匙,关闭母体的复制核心——那里其实就在你出生的地方。”
程野突然想起档案里被删除的分娩记录:林小满的出生地点不是医院,而是地下实验室的培养舱。当他看向林小满时,发现她的鳞片正在蜕变成透明的膜状物,像即将破茧的蝴蝶翅膀,而她的眼睛里,倒映着无数个正在消散的母体分裂体。
“妈,你当年害怕过吗?”林小满轻声问。
陈雨薇微笑着摇头:“当我第一次在超声波里看见你的心跳,就知道人类的未来不应该由冰冷的基因链决定。去吧,小满,让那个总在吞噬的‘母体’,看看真正的生命该如何生长。”
镜像迷宫的顶端裂开缝隙,现实世界的阳光洒下时,林小满看见程野正站在实验室废墟中向她挥手。她展开“翅膀”,在基因链的光芒中飞向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后颈的蝴蝶印记越来越亮,最终化作道金色的光束,将母体的核心——那个藏在她出生舱里的、正在枯萎的基因聚合体——彻底封印。
当她落地时,程野手中的平板显示所有实验体的条形码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自独特的生物特征。远处传来警笛声,但这次不是来抓捕,而是来接收这个足以改写人类进化史的发现。
林小满摸着后腰光滑的皮肤,突然明白父亲说的“最初的答案”是什么——生命的意义从来不是完美的基因,而是每个灵魂独一无二的可能性。镜像迷宫的大门在身后闭合,却在她心中留下了扇永远敞开的窗,让阳光照亮所有关于人类、关于未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