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宗演武殿的青铜兽首香炉正吐着袅袅青烟，烟霭在晨光中化作鹤形虚影，转瞬又被穿堂风揉碎。秦羽的靴底碾过青石板，冰碴碎裂声混着檐角铜铃轻响，他第七次闯入掌刑殿时，袖口还沾着落星原的红沙——那是三日前在赤阳宗外的戈壁，为追踪锁魂香气息，与夜鸦卫激战时滚落沙坑留下的印记。案前掌刑长老的惊堂木刚要落下，他己抖开浸透血渍的密卷，二十三道暗桩的血手印在月光下泛着乌紫，指腹处的鹤形老茧清晰可见：“七月十五夜，刑堂三长老私启禁阁，调走了星陨铁运输队的全部文书。”
密卷“啪”地砸在青玉案上，墨字边缘渗着暗褐色血渍——那是赤阳宗“灼心印”的灼痕。秦羽指尖划过腰间青鸾剑穗，剑穗尾端的鹤形玉坠微微发烫，想起三日前在茶寮的场景：店小二倒茶时袖口翻卷，三道焦黑指痕正与陈顺腕间的灼痕吻合。追至废矿井时，腐叶与锁魂香的甜腻在潮湿的空气中发酵，七道玄铁锁链上凝结的冰碴混着血珠，一滴一滴砸在陈顺蜷曲的脚边，颈间半片护心佩映着他掌心的鹤形胎记，与楚尘常年佩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赵通长老的夜鸦卫，倒是对赤阳宗的禁术很熟。”秦羽盯着首座上玄衣老者骤然收紧的袖口，袖中三张燃魂符己捏得发烫。偏殿传来陈顺压抑的咳嗽，灵侍搀扶着的灰衣人正用牙咬开舌下的传音玉简，左腕灼心印在幻心莲露的压制下仍泛着焦臭，每说一个字，喉间便溢出细碎血沫，像被揉碎的红梅落在素白衣襟上。
演武殿穹顶的星图突然明灭不定，千年前玄霄宗先烈以灵骨镶嵌的星辰，此刻正随着楚尘的踏入泛起涟漪。两名刑侍架着的少年浑身滴着寒潭冰水，发梢凝结的冰晶砸在青砖上，溅起细碎的光。但楚尘眼中没有半分狼狈，与秦羽对视时，指尖在刑侍阴影里比出三道剑指——乱葬岗之战时，他们曾用这套手势骗过三首妖狼，第三指代表“三长老”，此刻在殿中灵光下，指节处的老茧清晰如刀刻。
“掌刑大人，且看这个。”秦羽扯开陈顺的衣袖，三道问心鞭的血痕像三条赤红蜈蚣趴在苍白皮肤上，鞭梢处的倒刺还嵌着星陨铁碎屑，“仙盟刑堂的问心鞭，怎会出现在‘失踪’的证人身上？”他忽然抛出半块染血腰牌，牌面“刑堂”二字在烛火下裂开，露出底层夜鸦振翅的暗纹，“矿井石壁的锁魂阵改良版，阵眼处的灵脉波动，与三日前赵长老在禁阁留下的星力残响......”
“一派胡言！”王长老拍案而起，袖中赤焰裹挟着赤阳宗“焚心火”扑向秦羽面门。青鸾剑出鞘时带起破空声，剑刃却在触及火焰的瞬间划出弧光，将赤焰引向殿中高悬的“明镜天枢灯”。灯芯“轰”地爆燃，银白光芒如暴雨倾落，映出殿顶星图上被朱砂掩盖的暗线——七颗主星的轨迹，竟与楚尘静室血誓困魔纹的七道主脉分毫不差，每颗星辰中央，都隐约可见极小的“赵”“王”“李”三字。
“赵长老可记得，”楚尘突然挣脱刑侍，掌心按在青砖上，星火灵根与殿中星陨铁砖共鸣，地面浮现出淡淡鹤形光影，每片羽毛都由先烈灵骨碎片拼成，“《刑堂密典》第七卷第三页，您亲手批注的‘血誓困魔纹需玄霄宗骨血催动’？”他抬头望向面色铁青的赵通，喉间因寒潭冰水的侵蚀带着沙哑，“整个仙盟，唯有当年参与屠宗的三长老，手中还握着楚墨宗主的骨血残片......”
陈顺的踉跄脚步声从偏殿传来，少年不知何时挣开灵侍，胸口的命火烙在剧烈喘息中泛着红光，像块烧红的烙铁嵌在皮肤上。他举着染血玉简的手不停颤抖，玉简边缘还留着齿痕：“七月十五子夜，赵长老逼我按手印......说只要楚师兄被废灵根，就把我妹妹从杂役房提为内门......”他撕开衣领，心口“赵”字灼痕周围的皮肤己溃烂，“他说若敢泄露，就用命火烙烧尽我的灵根，让我妹妹在杂役房被活活累死......”
殿中气温骤降，苏寒不知何时立在殿门两侧，十二枚冰针在门框上布成北斗阵，针尾“安”字与楚尘心口纹身隐隐共鸣。林小羽抱着半残丹炉缩在盘龙柱后，炉中醒神丹的药香混着他鬓角的焦黑——显然为了炼制这炉丹药，他经历了十次丹炉爆炸。陈墨靠在墙角，罗盘碎片在掌心发烫，指针疯狂旋转后，突然首指三长老腰间的赤阳宗密令，碎片裂缝中渗出的星光，正与楚尘后背的鹤形血痕遥相呼应。
“当年屠宗剑胎现世，”楚尘取出青铜爵，幻心莲的星核在爵中亮起，映出丹殿长老密信的虚影，字迹边缘还渗着新鲜血渍，“仙盟与周家约定，以玄霄宗骨血祭剑，而我......”他扯开衣襟，后背三道鹤形血痕在灵光中缓缓蠕动，与心口纹身相连，竟拼成半片刻满玄霄宗密语的剑胎残片，“他们等了三百年，就是要让我这个流着楚墨血脉的‘星火使’，成为剑胎重生的祭品。”
赵通的瞳孔骤然收缩，终于明白为何星陨铁静室的血誓困魔纹会失效——当楚尘后背的鹤形血痕与殿中星火鉴真阵共鸣，当年他刻下的魔纹反而成了照妖镜，将藏在袖口的赤阳宗密令映得透亮，上面“血祭碑启，剑胎重生于玄霄骨血”的字迹，正与陈墨罗盘碎片的投影重合。殿中明镜天枢灯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将三长老腰间的赤阳宗腰牌照得粉碎，露出里面藏着的半片剑胎残片，残片上的鹤形缺口，正与楚尘心口的纹身严丝合缝。
掌刑长老的惊堂木重重落下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秦羽看着楚尘被伙伴们围住，苏寒正用冰针替他缝合后背伤口，林小羽往他嘴里塞了颗还发烫的丹药，陈墨则捧着罗盘碎片刻画新的星轨。忽然想起昨夜在废矿井，陈顺攥着护心佩碎片说：“楚师兄在寒潭时，每天子时都会隔着水墙给我渡灵，怕锁魂香侵蚀我的神魂......他自己被星陨铁吸得灵脉逆行，却还说‘陈顺，撑住，阿羽会来’。”
演武殿的铜钟响过第三声，赵通等三长老被押走时，衣摆拖过地面的声音像破布摩擦。秦羽望着楚尘的背影，发现他后背的鹤形血痕在晨光中泛着金芒，每道纹路都与殿顶星图的主星相连，像极了当年楚墨宗主战死于星陨铁墙时，用灵脉在墙上刻下的最后一道鹤影。原来真相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孤军奋战，是秦羽在三州五域奔走时，每个暗桩递来的半片残页；是陈顺在灼心印下，用舌尖血保住的半句证词；是苏寒、林小羽、陈墨在暗处布下的每一道阵法，每一颗丹药，每一片罗盘碎光。
“走，去黑风岭。”楚尘转身时，青岚剑上的火鹤虚影突然展翅，剑鸣与殿顶星图共振，震落檐角积雪。他望向秦羽手中的护心佩，两半残片在晨光中自动拼接，露出内侧刻着的小字：“星火不熄，玄霄不绝”——那是母亲苏挽月的笔迹。忽然释然一笑，原来三百年前父母将剑胎残片融入他的灵根，不是让他成为祭品，而是让玄霄宗的星火，在他与伙伴们的骨血中，永远燃烧。
晨风卷起殿角的旌旗，鹤形纹章在霞光中舒展羽翼，旗角扫过青砖时，将昨夜的血渍扫成点点金斑，如同散落在人间的星子。秦羽忽然想起初见楚尘的场景：杂役房外的梨树下，少年蹲在青苔上，用指尖星火温着受伤的麻雀，掌心的鹤形光影落在雪地上，融化出小小的春天。此刻这光影正映在演武殿的每道砖缝里，与六个少年的身影重叠，织成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这世间最坚韧的真相，从来不是刻在玉简上的证词，而是当你在深渊中抬头时，发现有人举着星火，有人握着剑刃，有人捧着伤痕，正从各个方向赶来，与你并肩站成照亮长夜的曙光。
雾散星明时，六道身影己踏上前往黑风岭的石阶。背后演武殿的琉璃瓦上，晨露正顺着鹤形纹章滑落，滴在昨夜楚尘留下的血痕处，溅起细小的光雾。那些光雾升入天际，与穹顶星图的光芒相接，仿佛玄霄宗的先烈们从未离去，他们的灵骨、他们的星火、他们的信念，正借着六个少年的身躯，在苍云大陆的天空下，重新展开羽翼，飞向那片即将破晓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