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化疗即将开始。
化疗开始,似乎也意味着疼痛就要开始了。
这个时候才明白害怕的是什么,不是经历痛苦,而是即将,经历痛苦,知道要来,却没有办法避开。
周嘉和陈婉欣在阳台上,两个人在那里聊天讲话。
“身体感觉怎么样?”
周嘉轻声问。
陈婉欣理了理那金色的长发,这长发似乎快要变成了她的一部分,从一开始的有些不习惯,到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这头金发。
“挺好的,我感觉我身体可好了。”
陈婉欣握着拳头,举了起来,像是在展示自己的肌肉。
虽然她那软糯的手臂并没有什么肌肉,以前就没有,更别说现在了。
周嘉点点头。
“那就好,只是明天不能陪你了。”
化疗的日子在周内,周嘉还是得去上班,去挣钱,他得扛起这个家的大旗。
陈婉欣伸手,摸摸周嘉的脑袋。
“没关系,不用太想我。”
两人日常对话常见的一幕,陈婉欣故意把周嘉当小孩,周嘉说他在担心她,陈婉欣就说宝宝,你要糖得去找安安。
周嘉叹气。
唉。
这个人真是。
陈婉欣这个时候伸手,开始捏周嘉的脸,并不用力地将周嘉的脸向着两边拉。
“别叹气,叹气幸福会溜走的,以后也不要叹气,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不要这么做,哭泣倒是可以。”
周嘉于是又开始咧嘴,像是被训话的汤姆。
“好的,我不会叹气了,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可以哭呢?”
陈婉欣“嗯”了一声,有些开心地摆弄着周嘉的脸。
“难过的时候就是要哭啊,人的心又不是铁做的,突然想起来你以前挨训也不怎么哭。”
周嘉耸肩。
“挨训有什么好哭的,挨训又不难过,我这个人不掉眼泪的,爹妈都说我没心没肺。”
陈婉欣有些好奇。
“真假?你以前说你不是从小挨揍到大,那个时候肯定哭了吧?不许说谎话,不许骗我。”
陈婉欣下了命令,追问,眼睛里面都是好奇。
周嘉于是细细回想起来。
“挨揍当然挨过,我记得有一次我把作业扔到锅里面,我爹妈把我揍了一顿。”
陈婉欣点头。
“是得揍,不好好写作业。”
作为老师来说确实不能接受这一点,不写也就罢了,还试图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周嘉解释着。
“不是,我妈说,弄了一早上的一锅好牛肉,全遭我给糟蹋了,不懂节约粮食的狗东西,看你中午吃什么,然后把我揍了一顿,夫妻混合双打。”
陈婉欣收回手来,用手掩面。
结婚这么久了,也知道周嘉家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但每次依旧会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是有点浪费,十多年前一锅好牛肉还是挺贵的。
“然后呢?”
周嘉一脸骄傲。
“那天我躺在沙发上,一声不吭,一天没穿裤子。”
陈婉欣的眉毛弯了,轻轻笑着。
“你真是……”
她笑出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又觉得简首好笑得过了头。
“哎哟……笑得我肚子疼……”
周嘉站在那里,有些开心看着陈婉欣这个样子。
陈婉欣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去告诉安安。”
转身就跑。
留下周嘉抓住空气的手。
“别啊,那样我在孩子面前的威严该怎么办?”
好像本来也没什么威严就是了。
周嘉放下了手,颇为无奈,不过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他送了陈婉欣去医院,今天自己妈说是有时间,来陪陪陈婉欣,住院还是得有人说话。
一化后查了几次血常规,一切如常,二化会查更多的数据。
陈婉欣躺在病床上,周妈就在旁边。
周妈心中的酸楚总是一言难尽,多好的儿媳妇。
之前两个人还一起出门逛街,散步,陈婉欣知书达理,很多事情都能说出个自己的见解来,周妈有时候觉得不愧是语文老师,这方面就是不一样。
唯一的不好是什么呢?
就是不会打麻将,要是会打麻将就好了,喊上周嘉的嫂子,再喊上周爸,一家人打打牌,咬咬瓜子,聊聊八卦。
周妈担心问。
“这几天周嘉有没有把你照顾好?”
一想到自己儿子,就觉得调皮捣蛋,哪是个会照顾人的?
陈婉欣感受着化疗液流入了自己的身体当中,还是和最开始那样,没什么感觉。
“他照顾我挺好的,对了,我听说他小时候挨打不哭?”
陈婉欣对这点产生了好奇和怀疑,想要一探究竟。
她才不信周嘉的话,骗她不是一回两回了。
周妈仰着脑袋,回想了一下。
“有点忘了。”
让人怀疑这个儿子是不是捡来的了。
周妈在旁边剥着橘子。
“还真是,你别说,他是一声不吭的类型,适合去做秘密工作,嘴巴紧,不漏风,其实他性格也挺倔的,别看平时啥事无所谓,有时候一件事认准了就不回头,不管后面了。”
陈婉欣静静听着,看着周妈手里面的动作。
她其实最喜欢这种时候,就是听别人在那里讲周嘉的事。
如果是好的,她就会高兴的,微微扬起眉毛。
如果是坏的,她也会心里面轻轻笑一下。
如果是恶意的,她就会冷哼一声,你懂他什么,没品的东西。
时间缓缓过去,到了下午的时候,反应慢慢上来了。
恶心、反胃,感觉脸开始发烫,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
又一次,不停……
那是一种无声的酷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个时候如同花谢般消减。
她的难受连着周妈都能看出来。
周妈担心问。
“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医生?”
陈婉欣没什么想说话的力气,只是摇头。
过了一会儿,陈婉欣轻声说。
“妈,你再多讲点……”
周妈抓耳挠腮,平时不带娃,这会儿又得想周嘉的事情。
“哦,我想起来了,他有一回,抓着我们家那个卧室门,做引体向上,抓着木板,把木板抓坏了,摔了一屁股蹲,然后又挨一顿揍……”
“他回老家追母鸡,害得母鸡几天不下蛋……”
全都是周嘉的事情,陈婉欣听着听着,身体在这个时候似乎好受了些,那些她所没有参与过的事情,在这个时候被另外的方式展现出来 。
时间慢慢过去,化疗完,正好等到周嘉来接她回家。
周嘉开着车。
“身体怎么样?”
陈婉欣坐在副驾驶,手放在额头,看不太清脸,声音却轻轻上扬。
“听了好多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