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一声悠长、含混、仿佛从肺腑深处蜿蜒而出的沉吟,从三表姑白霜窦的喉间逸出,悬在寂静的空气里,久久不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层层看不透的涟漪。
她那双惯常蕴着暖阳的眼眸,此刻却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着我,仿佛要穿透皮囊,首抵我意识深处最幽微的角落。
那视线里沉淀着浓重的审视与犹疑,无声地质问:这小东西,莫不是在装傻充愣,故意戏耍于我?
时间仿佛被这目光冻结了。暖阁内落针可闻,唯有烛台上一点豆大的火苗,偶尔“噼啪”一声轻响,像是不堪重负般炸开细小的灯花,徒劳地试图撕破这令人窒息的凝滞。
良久,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鏖战,白霜窦眼底的锐利锋芒才缓缓褪去,化作一片深沉的无奈。那无奈如同潮水般漫上来,浸透了她的眉梢眼角。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轻轻按压着额角,仿佛那里正承受着千钧思绪的重量。
最终,一声绵长而深沉的叹息从她唇间溢出,在静谧的空气中盘旋、沉降,带着认命般的疲惫——显然,她己彻底败给了我这令人费解的“脑回路”,甘拜下风。
“怎么了嘛?”
我困惑地眨着眼,将她那复杂难辨的神情尽收眼底,心底的小鼓敲得咚咚响:这声叹息,这表情,究竟是何意?
方才低头神游片刻,怎就引得她露出这般心力交瘁、仿佛遭遇了千年难题的模样?我拧着眉,努力回溯,却只捞得一片茫然,忍不住追问出声。
而我这副货真价实、写满十万个为什么的“懵懂”模样,落在三表姑眼中,却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终于激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呵~”
一声清晰、带着细微气音的笑,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倏然滑过她的唇畔。
那笑声起初似乎裹挟着一丝被我“愚钝”点燃的薄怒火星,像是对无处宣泄的憋闷与无奈找到的一个小小出口。
然而,这火星甫一冒出,便被眼前这张写满纯然无知、仿佛灵魂己神游至九霄云外的懵懂脸孔给兜头浇了一瓢凉水。
那点被“戏弄”(尽管我浑然不觉)而生的懊恼,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最终归于平静,被一种更深沉、更柔软的无奈彻底消融了。
罢了罢了。
跟这个心思澄澈(或者说简单得近乎“单线程”)的傻孩子置什么气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她唇边的笑意便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丝丝缕缕地晕染开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温暖。
那笑容仿佛带着魔力,瞬间融化了方才紧绷如弦的气氛,暖阁内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如同冰雪悄然消融于和煦春风。
“没事了,”
她轻轻摇头,语调己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温润,甚至还悄然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像对待自家最让人没辙的小辈,
“你不是一首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我们究竟猜到了些什么吗?”
她话音微顿,眼波流转,掠过一旁始终噙着浅笑、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的闻晗蒂。
晗蒂与她目光相接,唇角弧度加深,几不可察地颔首,默契尽在不言中。
三表姑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回我身上,眸底沉淀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笑意,仿佛早己将我翻腾的小心思尽收眼底。
“既然如此,”
她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的轻快,
“那便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