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大营,中军帐内,牛油巨烛燃烧,映照着董卓那张因暴怒与隐忍,而扭曲的粗犷面庞。
此刻的他,好似一头被铁笼囚困住的暴熊,焦躁地踱着步,其脚下的土地,几乎要被沉重的步伐踏裂。
近些时日以来,经由董卓命令,所搞出的大动作,可算是把西凉军上下,给折腾坏了。
为了不打折扣地完成董卓的命令,西凉军士兵,每天从日出,忙到日落。
而这超长时间,且超高强度的军事操练,哪怕是身强力壮的西凉儿郎,也无法长久承受,不禁怨声载道,叫苦连连。若非董卓的凶恶威名尚在,只怕是底层士兵们,早就因忍受不住,愤然哗变了。
除此以外,摆在眼前的,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急待着解决——巨大的粮食缺口,该要如何填补?
外出行军打仗,军队中士兵和马匹、牲口,都需要进食,而数万人的军队,单一日的消耗,就会是一笔令人惊骇的天文数字。
而董卓所率领的西凉军,被拒在雒阳外,无法得到来自于城内的补给,久拖不利。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还在是在如此高强度的操练下。所以,用足够多的食物,堵住将士们的口,这很重要。
西凉军,非凡的战力,声名远播,但他们的纪律性,也是出了名的差,杀良冒功,纵马践踏田亩,等等恶迹,屡禁不止,屡见不鲜。
一旦,士兵们开始吃不饱饭,那就是匪,所需要面对的,将是数万头眼冒绿光,嗷嗷叫的恶狼,他们是要吃人的。
再加上,西凉军远道而来,缺乏大型攻城器械,董卓若是真敢冒失攻城的话,只怕是自掘坟墓,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急着寻死。
想要破局的董卓,选择了另辟蹊径,大行攻心之策。世上有聪明人,自然也就会有蠢人,他只需要表现得无比强势,向那些蠢人们不断地施加压力,令城内各大派系内斗争权,无法联合,自乱阵脚,他这才好趁虚而入。
然,此刻的西凉军,貌似看上去像是食人的猛虎,兵强马壮,又有无双猛将坐镇,势不可挡。破城,看似只是时间问题。
而在某些人看来,这远道而来的西凉军,不过是一潭即将发黑发臭的死水而己,没有源源不断地活水灌入,注定无法持久。他们不必着急,只需安稳的拖下去,便可不攻自破。
城内有人能够想得到,董卓对于眼前不利的形势,自然也心知肚明。如今的他进退两难,被架到火上烤了。
李傕按着刀柄,眼珠赤红。
“都督!再像这么耗下去,只怕是咱西凉军,没等到开城门的时候,就要先散了!不如......”
“不如,什么?!”
董卓猛地转身,虎目如电,带着择人而噬的凶光,叫人胆寒。
“强攻?!雒阳城高池深,城内尚有守军数万,精锐近卫无数。就算真的硬啃下来,老子手下这几万西凉儿郎,还能剩多少?!”
董卓早己恨得咬牙切齿,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做出激进、冒失的举动。
“到时候,那些个在远处看戏的混账玩意儿们,还不像是闻到血腥的豺狗一样扑上来,把老子分食殆尽?!”
董卓,将人心看得非常透彻,身处此般乱局之中,这偌大的天下,又还能有几位忠臣良将?全他妈的,乱臣贼子!
只是他董卓够大胆,而那些家伙们,一个个心比天高,实却胆小如鼠,令人鄙夷。
在场的众将之中,樊稠一急,张了张嘴,他倒是有话想说,但在稍微过了一下,只有核桃仁大小的脑子后,他终究还是没敢多话,谨慎地选择闭上了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都督,强攻乃下下之策,智者不为。”
华雄抱臂而立,玄甲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深处却沉淀着一种与西凉莽夫截然不同的、冰冷的算计。
董卓的目光,猛地盯在华雄的身上,眼神炽热。
“哦?华将军有何高见?速速道来!”
连日来,华雄的沉默与偶尔精准的谏言,己让董卓下意识地将其,视为心腹智囊,而不仅仅只是他握在手中,用来杀人的锋利兵刃。
华雄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于沙地上滑行。
“雒阳城坚,强攻将损我军筋骨。然其心己乱,如同朽木,现只需一把火,便能从内里烧塌。”
华雄的目光扫过众将,最后落在董卓脸上。
“城内,各大派系林立,绝非铁板一块。十常侍张让、赵忠之流,与大将军何进势同水火,早己惶惶不可终日。阉宦虽手中掌权,可以左右陛下政见,却无法调动城中兵马,他们......比我们更怕!更急!若非陛下尚在,只怕是他们,早就明着动手了。”
华雄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雒阳的脓疮。
“在都督吩咐之下,末将曾多次潜入进城,观察实情......在末将看来,现在该是到了,点上那缺失的一把火的时候了。”
“只需择城内要害之处,纵起几把大火。待到火势一起,城内必乱!兵无战心,民皆惊恐!何进与北军自顾不暇,必然疲于奔命!”
华雄顿了顿,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
“届时,城外大军鼓噪呐喊,佯作攻城之势,牵制守军注意力。而我等只需派遣一支精锐死士,趁乱突袭北门。那里守将贪鄙,早己被张让等人买通。里应外合之下,破开城门,易如反掌!”
董卓呼吸粗重起来,眼中燃起贪婪的火焰,他貌似己经看到了火,被茫茫火海所覆盖的雒阳城。只需再进一步,再进一步......
与此同时,帐内众将的情绪,同样被调动了起来,一旦入城,金钱?美女?权力?岂不是,全都唾手可得?!不由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越想越兴奋。
然,一大盆凉水,紧接着当头泼下,浇了众将一个透心凉。
“诸位将军,此番大军入城,只为清君侧,诛国贼!切不可霸道蛮横,袭民扰民,妄添杀戮,徒惹天下非议,授西方诸侯以柄。”
董卓面色微变,但他还是大声赞同道:“华将军说的是,我西凉军乃是奉天靖难,此番入京只为清君侧,诛国贼,切不可坏了名分!”
众将闻言,连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