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炽灯光照亮了医疗站最深处的实验室。
空气里只有换气扇低沉的嗡鸣和无菌环境特有的气味。
白薇独自站在操作台前。
她脱掉了护士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浅蓝色无菌衣,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
她面前的操作台上,整齐摆放着几样东西:一支消过毒的金属针筒,一个透明的玻璃试管——里面装着从李子霄那里偷来的、浑浊的白色液体,还有一个密封的无菌培养皿,里面是淡粉色的营养液。
她的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她拿起那支冰冷的针筒,拔掉保护套,细长的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她的动作精准而迅速,针尖刺入试管口的橡胶塞,缓缓抽取里面的液体。
透明的针管里,浑浊的白色被一点点吸入。
接着,她将针筒里的液体,极其小心地、一滴不剩地注入那个装着淡粉色营养液的无菌培养皿中。
液体落入营养液,如同墨滴入水,瞬间晕开、扩散、交融。
成了。
她死死盯着培养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需要时间,但李子霄随时可能彻底清醒。
不能再等。
白薇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拿起另一支预先准备好的、更细长的针管。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调整着针管的角度和深度,极其缓慢地吸取着。
针筒透明的管壁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用肉眼分辨的浑浊小点。
那就是刚刚结合成功的受精卵,微小得如同尘埃。
成了!
真的成了!
没有丝毫犹豫。
她扔掉针管外的保护套,另一只手猛地撩起自己无菌衣的下摆,露出平坦的小腹。
冰冷的消毒棉球在她选定的位置快速擦拭。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皮肤。
针尖抵了上去。
她咬紧牙关。
针尖刺破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她闷哼一声,握着针筒的手却稳如磐石。
她缓缓推动活塞。
那个承载着她所有渴望的微小胚胎,带着冰冷的营养液,被注入了她身体最深处——她的子宫。
针筒抽离。
白薇靠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她低头,手指轻轻按在刚刚被刺入的、微微渗血的小点上,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扯动,最终形成了一个扭曲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充满了病态的满足和狂喜。
“成了…”她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对着自己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低语,“我的…孩子…”
她抬手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
手指碰到口罩,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戴着。
不行,不能在这里待下去!
她得回去,回到他身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白薇迅速套上那件洁白的护士服外套,她对着墙壁上光洁的不锈钢面板匆匆整理头发。
她最后扫视了一眼实验室——干净、整齐、无菌,没有任何异常。
那个藏着针筒的黄色垃圾袋和其他医疗垃圾混在一起,毫不起眼。
白薇深吸一口气,挺首脊背,拉开门走了出去。
.....
病房里,李子霄猛地睁开眼。
这次不是被光线晃醒,而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憋闷感硬生生把他从昏沉里拽了出来。
胸口包扎的地方传来阵阵隐痛,但不再是撕裂般的剧痛,更像是一种沉重的束缚感,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试着抬手,手臂肌肉一阵酸软,使不上劲。
他费力地坐起身,靠在床头,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身体沉得像灌了铅,连呼吸都带着一种疲惫的滞涩感。
这感觉太不对劲了。
辐辉的力量明明还在体内流转,皮肉上的伤口也基本愈合了,可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力气,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吃力。
门被轻轻推开,白薇端着水杯和药片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关切。
“首领,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她把水杯递过来,声音轻柔。
李子霄没接水杯,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声音有些沙哑:“我躺了多久?”
白薇自然地放下水杯,拿起药片:“今天是第五天了。您恢复得很好,伤口基本都愈合了,就是身子还有点虚,得慢慢养。”她把药片递到他唇边,“再吃一次药巩固一下?”
李子霄看着她掌心里的白色药片,那股挥之不去的苦涩仿佛又涌上喉咙。
他没有张嘴,只是盯着她:“我感觉…很虚。比刚受伤时还虚。”
白薇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眼神却闪了闪:“重伤初愈都这样,元气大伤嘛。药得按时吃,不然恢复得更慢。”
她往前递了递药片,语气带着点哄劝,“来,吃了药,再好好休息几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我要出院。”
白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出院?首领,这…这不行啊!您身体还没完全好,万一…”
“我说了,出院。”李子霄打断她,他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床沿,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您看!”白薇立刻上前想扶他,语气带着焦急,“您连站都站不稳!怎么能出院?太危险了!”
李子霄挥开她伸过来的手,咬着牙,一点点挺首脊背。
他扶着床沿,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挪地朝门口移动。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双腿像绑了沉重的沙袋,酸软无力。
明明伤处己经不疼了,可身体深处却传来一种空乏的虚弱,让他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
白薇跟在他身后,急得脸色发白,却又不敢强行阻拦,只能徒劳地劝说:“首领!您这样不行!快躺回去!伤口会裂开的!”
李子霄充耳不闻。
他好不容易挪到门边,手握住门把手,猛地拉开了门。
“李哥?!”一个洪亮又带着惊愕的声音门口响起。
是赵刚。
他看到李子霄扶着门框、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的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李哥!你…你怎么起来了?还搞成这样?!”赵刚一步跨进来,想扶他又不敢乱碰,手足无措地围着李子霄打转,嘴里嚷嚷着,“白护士!这是怎么回事?李哥不是快好了吗?怎么看着比前几天还虚?!”
白薇的脸色更难看了,急忙解释:“赵队长!首领他非要出院,我拦不住!他身体还很虚弱,根本不能下床…”
“出院?开什么玩笑!”赵刚嗓门更大了,看着李子霄那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又急又怒,“李哥!你这脸白得跟纸似的!站都站不稳!出什么院?赶紧躺回去!”
李子霄靠着门框,闭了闭眼,压下那股眩晕感。
再睁开时,眼神依旧冷硬,只是声音更哑了:“扶我…出去透透气。”
“透气?行!透气行!”赵刚看李子霄态度坚决,立刻伸出手臂,“您慢点,慢点李哥!我扶着您!”
赵刚的手臂粗壮有力,像根柱子一样支撑过来。
李子霄没有拒绝,他确实需要支撑。
他搭着赵刚的胳膊,几乎是半靠着他,才勉强迈出病房的门槛。
每一步都异常缓慢,走廊不长,他却走得异常艰辛。
白薇跟在后面,嘴唇抿得发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护士服的衣角。
好不容易挪到医疗站大门外,李子霄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外面微凉的空气。
这口气似乎稍微驱散了一点胸口的憋闷,但身体深处那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彻底掏空般的虚弱感,却让他只想躺下。
“李哥,感觉咋样?要不坐会儿?”赵刚紧张地看着他惨白的脸,在旁边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水泥墩子。
李子霄没说话,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他站在这片不大的空地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试着握了握拳,手臂肌肉传来熟悉的酸软感。
伤明明好了。
可这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哥?”赵刚看他脸色不对,又唤了一声。
李子霄低低地说了一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