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烬寒！你醒醒！醒醒啊——！” 苏砚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他，却又不敢，仿佛他是易碎的琉璃。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比这暴雨更加刺骨。她猛地想起什么，慌乱地、几乎是爬着挪到他身体上方，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极其笨拙地，想要将他沉重的身体翻过来，检查他的伤势。
“咳……咳咳……”
就在她用力扳动他肩膀时，身下的人突然发出几声微弱而痛苦的呛咳，口鼻中瞬间涌出带着泡沫的鲜血，染红了浑浊的积水！
“傅烬寒！” 苏砚惊叫一声，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傅烬寒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片被雨水冲刷得扭曲的光影，和光影中，那张近在咫尺的、布满雨水和泪水、写满了惊惶和恐惧的……苏砚的脸。
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或者写满疲惫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为他而生的恐惧？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近乎解脱的暖意，如同寒夜里的火星，在他冰冷破碎的心底一闪而过。真好……她眼里……终于……有他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神智，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发出一个破碎得几乎被暴雨声彻底淹没的气音：
“……孩……孩子……还……”
话未说完，最后一点力气耗尽。他的眼皮沉重地阖上，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那微弱的气息，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的火星。
“孩子还什么？傅烬寒！傅烬寒你说话啊！！” 苏砚彻底慌了，她用力摇晃着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哭腔和绝望，“救护车！叫救护车——！！！”
她猛地抬起头，对着周围被吓呆的司机和几个闻声赶来的路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穿透狂暴的雨幕，充满了灭顶的恐慌和哀求！
雨，依旧疯狂地下着，冲刷着冰冷的街道，冲刷着刺目的鲜血，也冲刷着这场迟来了五年、却以如此惨烈方式爆发的重逢所留下的一地狼藉与……再也无法忽视的、深入骨髓的牵绊。
冰冷，刺骨的冰冷。
不是窗外的暴雨，而是急救室门口那惨白到毫无温度的灯光，是长椅上金属扶手的寒意，是消毒水那无孔不入的、带着死亡暗示的气息。
苏砚蜷缩在急救室门外冰凉的金属长椅上。那身单薄的、湿透的白色睡袍早己被医院提供的宽大病号服取代，却依旧裹不住她身体深处透出的寒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水珠沿着发梢无声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抱着膝盖，将自己缩得很小很小，像一只被暴风雨打湿羽毛、瑟瑟发抖的雏鸟。
手臂上伤口的疼痛早己被更大的恐惧淹没。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仿佛灵魂己经抽离，只剩下一具空壳被钉在这里，承受着无声的凌迟。
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可这寂静中，又无时无刻不充斥着那震耳欲聋的幻听——卡车刺耳的刹车声，轮胎摩擦地面的绝望尖叫，还有……身体被巨大力量撞击时发出的、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骨肉碎裂声！
每一次回想，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她看到了。
她看得清清楚楚。
在那辆如同地狱巨兽般的卡车即将吞噬她的瞬间，是傅烬寒，像一道不顾一切、撕裂黑暗的闪电，用他自己的血肉之躯，狠狠地将她撞开！那巨大的力量将她抛飞出去，而她回头看到的，是他被卡车无情撞飞的画面！他像一片枯叶般被抛起，又重重砸落，身下迅速蔓延开来的刺目鲜红，瞬间染红了浑浊的积水，也染红了她的整个世界！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恨她入骨吗？他不是用刻薄和冷漠将她推开吗？他不是……刚刚才知道了那个孩子死去的消息，恨不能将她撕碎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生死关头，他会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扑过来？用他的命……换她的命？
巨大的困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混乱的大脑。然而，这困惑之下，是更加汹涌、更加无法抵挡的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比五年前失去孩子时更加尖锐、更加灭顶的恐惧！
她害怕。
害怕那扇紧闭的门永远不会再打开。
害怕里面那个曾经强大、冷酷、掌控一切的男人，会永远地、无声无息地躺在那片冰冷的白色里。
害怕她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句……
说什么？
对不起？还是……谢谢你？
混乱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冰冷麻木的躯壳下疯狂冲撞，找不到出口。她只能死死地抱着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手臂，试图用身体的痛楚来压住心口那撕裂般的空洞和恐慌。泪水早己流干，眼眶只剩下火辣辣的刺痛。
“苏小姐？”
一个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公式化疏离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苏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没有抬头，空洞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盏红灯。
周蔓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她旁边，换下了湿透的套装，穿着一身干练的深色职业装，妆容依旧一丝不苟，只是眼底深处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审视。她手里端着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冒着热气。
“喝点热水吧。”周蔓将杯子递到苏砚面前，语气听不出情绪，“傅总……他不会有事的。”
这句安慰的话，在苏砚听来，空洞得如同讽刺。她依旧没有动，也没有看周蔓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周蔓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最终将水杯轻轻放在了苏砚身边的椅子上。她看着苏砚这副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模样，眼神复杂。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傅总那样一个冷酷如冰山的男人，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傅总的家人己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周蔓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意味，“傅夫人……她很担心。” 她刻意加重了“傅夫人”三个字。
苏砚的身体再次猛地一僵！
傅夫人！
那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混乱的意识！深蓝色的珐琅戒指！浓烈刺鼻的广藿香琥珀香氛！五年前雨夜那只死死抓住她手腕的手！还有……周蔓身上那如出一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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