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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外的走廊，永远弥漫着一种冰冷、压抑、悬而未决的气息。惨白的灯光均匀洒下，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却照不进人心底的阴霾。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关乎生死的暗示。
苏砚蜷缩在角落一张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宽大的病号服罩着她过于单薄的身体，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头发依旧半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无声滴落。她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个防御性的姿势，下颌抵在膝盖上，目光空洞地望着不远处那扇厚重的、隔绝着生死的ICU大门。
门上方，一个小小的观察窗透出里面仪器幽微的红绿光芒，像地狱入口的磷火。门内，躺着那个为了她，几乎把自己撞碎的男人。
医生的话如同冰冷的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多发伤、脏器破裂、颅脑损伤、多器官衰竭……未脱离危险……24到48小时关键期……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早己麻木的神经。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时涨时落，将她反复淹没。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悔恨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扑过来？
用他那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命，去换她这具早己千疮百孔、不知还能撑多久的躯壳？
值得吗？
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他昏迷前那张惨白扭曲的脸，是他最后看向她时，那模糊光影中一闪而过的、近乎解脱的微弱暖意……还有，他贴身藏着的那张浸透了雨水的B超单……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绞痛。她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指尖深深陷入病号服的布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无法承受的巨大悲伤和……一种迟来的、让她心胆俱裂的恐慌——她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他睁开眼，害怕连一句迟来的质问或……道别，都来不及说。
“哒……哒……哒……”
一阵沉稳、规律、带着某种不容置疑威压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清晰地敲碎了ICU外凝滞的死寂。
那声音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带着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
苏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没有抬头，但环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指尖掐入皮肉。
一股浓烈、霸道、混合着广藿香与陈旧琥珀的香氛气息，如同实质的网，随着脚步声的逼近，瞬间笼罩了整个角落。
是傅夫人。
苏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的深渊。
周蔓立刻从旁边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微微躬身，姿态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夫人。”
傅夫人停在了距离苏砚几步远的地方。她没有立刻看向苏砚，目光先是落在了那扇紧闭的ICU大门上，停留了几秒。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着一丝“合乎身份”的忧虑。她手里缓缓捻动着一串深色檀木佛珠，动作优雅，珠串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
“烬寒怎么样了？”傅夫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饱含“关切”的沙哑，却如同精心打磨过的冰锥，精准地刺向角落里的苏砚。
周蔓迅速将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语气沉重：“……情况很危险，还在昏迷，医生说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期。”
傅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她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蜷缩在长椅上的苏砚身上。
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冰冷的厌恶，以及一丝……深藏在雍容表象下的、令人心悸的锐利。
“苏小姐。”傅夫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瞬间将苏砚笼罩，“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视线扫过苏砚苍白如纸的脸，扫过她身上宽大的病号服，扫过她手臂上隐隐透出血色的纱布，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空洞、却依旧能看出惊惶的眼睛上。
苏砚被迫抬起头，迎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试图维持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但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恐惧让她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傅夫人。”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磨过。
“真是……”傅夫人微微摇了摇头，捻动佛珠的动作重新恢复平稳，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悲悯却冰冷刺骨的弧度，“……飞来横祸。烬寒这孩子，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苏砚，“苏小姐，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我儿子会为了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指责，将苏砚钉在耻辱和责任的十字架上。
巨大的压力让苏砚的呼吸变得急促，喉咙发紧。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说什么？说傅烬寒是为了推开即将被卡车撞上的她？说这一切的源头，可能指向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说她五年前就带着秘密离开，如今回来，更是将危险带到了傅烬寒身边？
不。她什么都不能说。在这个女人面前，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任何指控都只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的血腥味，用沉默抵抗着那几乎要将她碾碎的目光。
“看来苏小姐是吓坏了，连话都说不出了。”傅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却听不出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嘲弄。她向前走了两步，那股浓烈的香氛气息更加迫人。
“不过，有些东西，苏小姐总该认得吧？”傅夫人话音一转，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冰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