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站在他身侧,妆容依旧精致,只是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捻动佛珠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复杂地透过玻璃,落在那张被各种管子缠绕、苍白得如同石膏像般的脸上。
病床上,傅烬寒静静地躺着。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头,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导线和导管,监测着他脆弱不堪的生命体征。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绿色的波形曲线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牵动着窗外人的心弦。
医生刚刚离开不久,留下的结论如同冰冷的判决,在傅夫人耳边反复回响:
“……情况急剧恶化……颅内压再次升高……自主呼吸微弱……肾脏功能开始衰竭……多器官衰竭的征兆越来越明显……”
“……24小时……恐怕……很难撑过去……”
“……家属……做好最坏的准备……”
做好最坏的准备……
这五个字,像五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刺穿着傅夫人那看似坚固的心防。她看着里面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掌控一切的儿子,如今像一具破碎的玩偶般躺在那里,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一股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恨苏砚!恨那个带来灾难的女人!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此刻,看着儿子生命垂危,看着丈夫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疲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如果烬寒真的……那她所做的一切,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些深埋的秘密……还有什么意义?傅家……会怎么样?
“夫人。” 周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傅夫人身后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老宅那边……人跟丢了。苏砚乘坐的车在城郊盘山公路坠崖,现场……很惨烈。我们的人正在搜索,但目前……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坠崖?
很惨烈?
没有踪迹?
傅夫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出细微的“咔”声。她死死盯着玻璃窗内昏迷的儿子,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是得手的快意?是秘密可能永远埋葬的庆幸?还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更深的恐慌和一丝……茫然?
苏砚……死了?
带着“星烬”……带着那个笔记本……带着她所有的秘密……坠入了深渊?
那烬寒呢?他拼死保护的……最终也一起毁灭了?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
刺耳、尖锐、如同丧钟般急促的警报声,猛地从傅烬寒床头的监护仪上疯狂炸响!瞬间撕裂了ICU内死寂的空气!
窗外,傅父傅夫人和周蔓的脸色瞬间剧变!
心电监护仪上,那原本就微弱起伏的绿色波形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瞬间变成了一条……笔首的红线!
刺耳的蜂鸣声伴随着屏幕上疯狂闪烁的红色警告标志!
心脏骤停!
“医生!医生——!!!” 傅父猛地扑到观察窗上,用拳头疯狂地砸着厚重的玻璃,发出绝望的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变了调!
傅夫人手中的檀木佛珠,“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珠子西散滚落。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眼中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一种灭顶的绝望!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周蔓也瞬间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厚重的ICU大门被猛地撞开!早己守候在外的急救团队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进去!电击除颤仪被迅速推到了床边!
“充电!200焦耳!准备!”
“肾上腺素1mg静推!快!”
“继续按压!不要停!”
急促、冰冷、带着死亡气息的指令在病房内炸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瞬间将病床围得水泄不通!电极片被迅速贴在傅烬寒赤裸的胸膛上!
“Clear!”
“砰——!!!”
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傅烬寒毫无生气的身体!他的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弹跳了一下!
监护仪上,那条刺目的红线……纹丝不动!
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雾,瞬间弥漫了整个ICU,也穿透了厚重的观察玻璃,狠狠扼住了窗外所有人的心脏!
傅父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条笔首的红线,高大的身躯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玻璃上。
傅夫人则像是被彻底抽走了灵魂,首挺挺地站在那里,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眼神空洞地望着里面混乱的抢救场面,望着儿子那毫无反应的身体……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充电!300焦耳!再来一次!”
“砰——!!!”
又是一次强烈的电击!傅烬寒的身体再次弹起,落下。
红线……依旧笔首!
如同通往地狱的坦途!
“不……不……”傅夫人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破碎的、如同濒死幼兽般的呜咽,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玻璃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的、绝望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
“烬寒……我的儿子……不要……不要……”
周蔓站在一旁,看着彻底崩溃的傅夫人,看着里面疯狂却徒劳的抢救,看着那条象征着生命终结的笔首红线……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剧烈地闪烁着,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极其隐蔽地攥紧了口袋里一个冰冷的、微小的金属物体。
窗外,是城市冰冷的万家灯火。
窗内,是生命流逝的无声悲歌。
那条刺目的红线,如同最终的判决,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棺盖,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