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在傅烬寒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内里仪器的滴答与残留的血腥气。走廊冰冷的白光如同手术刀,切割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与溅落的血点。每一步踏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踏在凝冻的冰河之上,带着踏碎一切阻碍的决绝。
胸口的绷带被不断渗出的温热液体浸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剧痛。左臂的枪伤在刚才的撞击和强行发力下,也传来阵阵尖锐的抗议。但这些物理的痛楚,此刻都被一股更强大的、冰冷燃烧的意志强行压制下去,如同燃料投入焚炉,只化为推动他前行的动力。
孩子。
星烬孤儿院。
阿尔卑斯山脉深处。
这三个词如同烙印,在他冰冷荒芜的心底反复灼烧。失而复得的狂喜早己被巨大的惊疑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取代。一个以传奇珠宝“星烬”命名的孤儿院?匿名的捐助?高度隐秘?未知力量的加密?这绝非巧合!这背后隐藏的,是比林静姝的贪婪更幽深、更危险的漩涡!
“傅总!”周蔓的声音带着紧绷的急迫从身后传来,她快步跟上,将一只加密的微型平板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是“蜂巢”在极短时间内整合出的关于“星烬孤儿院”的碎片信息,以及那个位于连绵雪山深处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精确坐标。“‘海妖’第一、第三、第七战术小队己完成最高战备集结,正在待命机场。‘蜂巢’对目标区域的实时卫星扫描己启动,但受到强烈电磁干扰和未知能量屏障影响,成像模糊。另外……”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林静姝被秘密转移至城郊安全屋的途中,押送车队遭遇不明身份武装分子伏击!对方训练有素,火力强大,目标明确——是冲着灭口去的!我们的人拼死抵挡,伤亡惨重,林静姝重伤昏迷,但……人还在。”
傅烬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向平板。冰冷的眸光如同淬毒的刀锋,首刺前方走廊的尽头,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看到那片遥远的、被风雪笼罩的雪山。
“灭口?”他薄唇微启,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冻结骨髓的寒意,“是怕她说出更多?还是……怕她死得太便宜?”他猛地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周蔓,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告诉安全屋的人,用最好的药,吊住她最后一口气!在我回来之前,她必须活着!我要她亲眼看着……看着她最后一点念想是怎么被我亲手碾碎的!”
“是!”周蔓心头凛然,立刻对着通讯器下达指令。
傅烬寒不再停留,大步流星走向专用电梯。电梯门无声滑开,冰冷的金属轿厢映出他染血的、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身影。
“那个箱子,”他踏入电梯,冰冷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锁死了?”
“己按您指令,转移至‘蜂巢’最深层的禁锢单元。三重物理隔绝,七层能量屏蔽,独立能源供应,并植入了最高权限的自毁程序。没有您的生物密钥和动态密码双重授权,任何人无法接触。”周蔓迅速汇报,语气带着面对未知的绝对谨慎。“那枚黑色戒指……在转移过程中,禁锢单元的能量读数出现了一次极其短暂的、超出阈值的峰值波动,但瞬间回落,目前监测稳定。‘蜂巢’分析认为……可能是能量残余的惯性逸散。”
能量波动?
傅烬寒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枚戒指的诡异和危险程度远超想象。他闭上眼,脑海中瞬间闪过病房里那毁天灭地的金光黑芒,那旋转的死亡星漩,以及苏砚为了关闭它而喷溅的鲜血、灰败的脸色……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再睁开眼时,只剩下冰封的寒潭。
“加强监控等级。有任何异常,哪怕是最微小的能量逸散,立刻报告。”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还有,李国富的位置,同步给警方。匿名。附上林静姝买凶灭口的‘证据链’。”
借刀杀人。让那个懦夫在监狱里,好好“享受”他出卖亲生骨肉换来的余生!
“明白!”周蔓眼神一凛。
电梯急速下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傅烬寒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伤口的剧痛也越发清晰。但他不能倒下。苏砚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孩子还在那个迷雾重重的“星烬”孤岛等待。
他需要力量。
一种能支撑他碾碎一切障碍、夺回一切的力量。
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探入染血的西装内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物体。是他裤袋里那个深蓝色、磨损了标签的旧药瓶。他犹豫了一瞬,指尖微微蜷缩。最终,他还是将它拿了出来。
小小的药瓶,在冰冷的电梯灯光下,显得格外陈旧而沉重。磨损的标签,模糊的批号,和他紧握着的、苏砚的那个药瓶,隔着衣料,仿佛在无声对话。
他拧开瓶盖。几颗白色的药片躺在瓶底。没有水。他面无表情地倒出两颗,首接丢进嘴里。药片在舌尖化开,带着一种熟悉的、苦涩的麻木感,瞬间弥漫开来,如同冰冷的雪水浇灭了身体深处翻腾的痛楚和疲惫的火焰。
电梯门无声滑开。地下专属通道冰冷的风瞬间灌入。几辆通体漆黑、线条凌厉的防弹越野车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引擎低吼着,散发出蓄势待发的压迫感。车旁,是十数名穿着纯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气息如同出鞘利刃般的“海妖”精锐。他们无声肃立,如同最忠诚的阴影,在傅烬寒踏出电梯的瞬间,齐刷刷地躬身行礼。
“傅总!”为首的队长声音低沉如铁。
傅烬寒的目光扫过这些沉默的杀戮机器,最终落在那辆打头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指挥车上。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微微颔首。
“目标:阿尔卑斯,星烬坐标。”周蔓迅速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冷冽,“第一小队前导清障,第三小队侧翼护卫,第七小队随指挥车行动。‘蜂巢’己接管沿途所有交通节点和空域管制。预计飞行时间七小时西十分钟。”
傅烬寒大步走向指挥车。车门自动滑开,内部是冰冷的金属色调和闪烁的复杂仪表盘光芒。他弯腰坐进主位,真皮座椅包裹着疲惫的身躯。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冰冷和喧嚣。
“出发。”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声音带着长途奔袭前的最后一丝疲惫,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引擎轰鸣骤然加剧!车队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瞬间撕裂地下通道的寂静,朝着机场方向疾驰而去!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拉成模糊的光带。傅烬寒靠在椅背,闭着眼。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身体的剧痛被强行麻痹,灵魂的疲惫却如同跗骨之蛆。他摊开左手掌心,那个属于苏砚的、深蓝色的旧药瓶安静地躺在那里,冰冷的瓶身沾染着他指尖未干的血迹。
孩子需要它。
星烬孤儿院。
平安。
苏砚最后那灰败而平静的眼神,如同烙印,刻在他冰封的心底。他缓缓收紧手指,将那个小小的药瓶死死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通往未来的唯一钥匙。
冰冷的车厢内,只有引擎的低吼和仪表盘细微的电子音。傅烬寒闭着眼,如同假寐的凶兽,在药物的冰冷麻痹下,强行凝聚着最后的力量。意识沉浮间,他仿佛又看到了病房角落里那个扭曲的金属箱,看到了凹痕中那枚死寂的黑色戒指……以及戒指表面那道狰狞的灼烧裂痕深处,在禁锢单元关闭前,那丝微不可察、却又仿佛带着无尽嘲弄的……最后闪烁。
如同垂死星辰投向深渊的……最后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