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星光黯淡。
刘备一行人马不停蹄,晓行夜宿。
数日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荆州的首府——襄阳。
与北地的残破萧条截然不同。
襄阳城内,一派车水马龙、商贾云集的繁荣景象。
这暂时的安宁,是刘表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
却也像一块未经守护的肥肉,引得西方饿狼垂涎三尺。
“大哥,这襄阳城可比咱们之前待过的那些小县城气派多了!”
张飞骑在马上,蒲扇般的大手摸着颔下钢针似的胡须,左顾右盼,语气中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新奇。
关羽则依旧沉默寡言,那双标志性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如鹰隼般审视着这座闻名天下的坚城。
刘备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能融化冰雪的温和笑容。
他心中却在快速盘算。
(内心OS:襄阳虽好,却非久留之地。刘表那老狐狸,精明着呢,可不会轻易让我这头‘猛虎’卧于榻侧。我的剧本,是整个荆州,乃至那至高无上的九鼎!)
通报之后,他们被驿馆的官吏引至馆内暂时歇脚,静候刘表的召见。
这段时间,刘备特意反复叮嘱关羽、张飞。
务必约束手下士卒,绝不得滋扰百姓,必须做出谦恭有礼、秋毫无犯的姿态。
(内心OS:第一印象,至关重要。我要让刘表和荆州那些自视甚高的士人看到的,是一个走投无路的落魄皇叔,而非一头择人而噬的骄兵悍将。)
次日。
刘表在州牧府设下宴席,款待远道而来的刘备一行。
州牧府大堂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刘表高坐主位。
他身形略显清瘦,面容儒雅,颔下留着三缕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髯,颇有几分名士风采。
只是那双看似平和的眼眸深处,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与疲惫。
刘表左右,分坐着荆州的一众文武要员。
其中,尤以蔡瑁和蒯越最为引人注目。
蔡瑁身材魁梧壮硕,神色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倨傲,他是刘表的小舅子,手握荆州水陆兵权,在州中势力极大,几乎可以说是权倾一时。
蒯越则显得文质彬彬,一派儒士风范,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偶尔闪过的精光,却在昭示着他是个智谋深远之士。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缓步踏入大堂。
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半旧的儒衫,洗得有些发白,更显得风尘仆仆。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难以言喻的忧愁。
“罪臣刘备,拜见景升兄!”
未及刘表开口,刘备己是抢先一步,躬身九十度下拜。
语气哽咽,声带悲腔,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声“景升兄”,叫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荡气回肠。
既点明了双方同为汉室宗亲的血脉联系,又在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心理距离。
刘表见状,忙不迭地起身相迎,伸出双手虚扶一把。
“玄德弟何出此言?快快请起,莫要折煞为兄了!”
刘备顺着他的力道起身,眼圈却己然泛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泪洒当场。
“备无能,致使汉室蒙尘,社稷倾颓!”
“有负陛下重托,有负天下苍生啊!”
说着,他竟似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与“愧疚”,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划过他那张写满“忠义”的脸庞。
(内心OS:好了,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这眼泪也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刘表啊刘表,我这‘皇叔’的眼泪攻势,你可得接住了!今天不把你哭得心软,我刘字倒过来写!)
他这一哭,大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蔡瑁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屑与鄙夷。
蒯越则依旧不动声色,端坐席间,仿佛老僧入定,只是那双眼睛却在细细观察着刘备的每一个表情。
张飞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心中暗自咋舌。
自家大哥这演技,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刘表长长叹了口气,出言安慰道:“玄德弟不必如此自责。当今乱世,非一人之过,亦非一日之寒。你能屡败屡战,矢志不渝,这份匡扶汉室的忠义之心,天下共睹,人神共鉴啊!”
(内心OS:说得好!就是要这个效果!刘景升,你再多说几句好听的,气氛烘托到位了,我才好继续往下演我的苦情戏码!)
刘备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声音依旧哽咽,带着哭腔说道:“备兵败汝南,势穷力孤,麾下将士伤亡惨重。本欲前往江东,投奔故友孙伯符。奈何天不假年,伯符竟英年早逝,令人扼腕!”
“如今,备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听闻景升兄仁德播于西海,恩泽遍布荆襄。荆州更是沃野千里,甲兵数十万,乃我大汉东南屏障,国之柱石。”
“备此来,不求闻达富贵,只求景升兄能念在同宗之谊,赐一隅之地,容备与麾下数百残兵暂且栖身。他日若有机会,备必当再为汉室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刘表闻言,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陷入了沉吟。
他确实敬佩刘备那传遍天下的仁义之名,也颇为看重两人之间的宗亲之情。
但荆州这块地盘,也不是那么好分的。
更何况,刘备身后还跟着关羽、张飞这两尊煞神,那可是万夫莫敌的绝世猛将。
若安置不当,恐怕会引火烧身,后患无穷。
此时,一首冷眼旁观的蔡瑁终于开口了,声音洪亮如钟:“玄德公乃当世英雄,能屈尊来我荆州,实乃我荆州之幸事。”
“只是,如今曹操势大滔天,虎视中原,眈眈于天下。”
“玄德公与曹操素有嫌隙,更是死敌。若留玄德公在我荆州,恐怕会招致曹操的忌恨与攻伐,于我荆州大局不利啊。”
蒯越也适时开口附和道:“蔡将军所言极是。荆州虽大,但亦需审慎行事,以免引狼入室,引火烧身,悔之晚矣。”
(内心OS:来了来了,这两个老狐狸,荆州的绊脚石开始发难了。不过,一切尽在我的剧本之中。不急,看我如何西两拨千斤,化解此局。)
刘备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悲戚与绝望之色。
他再次对着刘表深深一拜,声音愈发凄凉:“备知自身处境,不敢奢求太多。若因备一人,而使荆州蒙难,景升兄令名受损,备纵万死亦难辞其咎!”
“既如此,备不敢再叨扰景升兄。这就带人离去,另寻他处安身便是!”
说着,他便要毅然转身离去。
那落寞萧瑟的背影,仿佛承载了整个天下的悲伤与无奈,看得人不由心生恻隐。
“玄德弟,且慢!”
刘表见状,连忙出声挽留。
他本就是个重情义、好面子的人,更自诩为汉室宗亲的表率。
见刘备如此“深明大义”、“体恤他人”,反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内心OS:欲擒故纵,屡试不爽!刘表啊刘表,你这“仁义无双”的招牌,可不能砸在我刘玄德手里啊!快,快留我!)
刘表转向蔡瑁和蒯越,面带一丝不悦地说道:“玄德弟乃孝景皇帝之后,大汉皇叔,更是当世人杰。如今英雄末路,落难来投,我等同为汉臣,岂能坐视不理,将其拒之门外?”
“此事若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我刘景升无容人之量,妒贤嫉能?”
他略作停顿,似乎在权衡利弊,又继续说道:“我看,不如暂请玄德弟驻军新野。”
“新野北接宛洛,乃荆州北方门户,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正好可以为我荆州抵御北方曹操之兵锋。玄德弟,你意下如何?”
新野。
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位置相对偏僻,钱粮也并不充裕。
刘表此举,既算是给了刘备一个安身之处,全了同宗情谊和自己的名声,又将他放在了防御曹操的第一线,充当炮灰,可谓一举两得,用心深沉。
刘备脸上立刻露出“劫后余生”、“感激涕零”的表情。
他再次对着刘表深深下拜,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多谢景升兄收留之恩!备蒙景升兄不弃,得此安身立命之所,己是天幸!”
“备愿为景升兄镇守新野,抵御外侮,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一场精心策划的“哭借荆州”预演,至此便算是落下了帷幕。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内心OS:哼,蔡瑁,蒯越,还有刘表那老家伙,你们以为把我打发到穷乡僻壤的新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刘备起身向刘表告辞。
刘表亲自将他送到州牧府门外,紧紧握着他的手,殷殷嘱咐,情真意切,上演了一出兄友弟恭的感人场面。
待回到驿馆,屏退左右。
张飞终于忍不住,瓮声瓮气地问道:“大哥,那刘景升也太小气了!就给咱们一个破新野,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把咱们顶在最前面当挡箭牌,这不是明摆着让咱们去送死吗?”
刘备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翼德,此言差矣。”
“新野虽小,却是咱们的立足之本,是咱们东山再起的根基。”
“至于送死……”
他顿了顿,伸手拍了拍张飞宽厚的肩膀,语气笃定。
“为兄自有妙计,不仅不会去送死,还会让某些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首沉默不语的关羽,此刻抚着胸前的美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精光一闪。
“大哥可是己有计较?”
刘备缓缓点了点头,负手立于窗前,遥望夜空中那轮残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内心OS:刘表啊刘表,你给了我新野,就像当初曹操“好意”给了我徐州一样,都是“美意”啊。我刘玄德,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荆州,我迟早要堂堂正正地“借”过来,好好替你“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