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进来吧。”陈末淡淡开口。
月儿应了一声,扶着那女子走进了院子。
“姑娘,你先坐下歇歇。”
月儿指了指旁边一条还未搬走的旧长凳。
又转身去倒了杯温水。
女子局促地坐下,双手紧紧攥着破旧的衣角。
陈末缓步踱了过来,打量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女子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我叫邹倩。”
她的声音很低,几乎细不可闻。
“是……是陈仓本地人。”
邹倩?
陈末心中一动。
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
似乎与张济有关。
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为何落到这般境地?”
邹倩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昨日的屈辱与痛苦,再次涌上心头。
被退婚,被族人唾弃,被活活打出家门。
“我……我被夫家退了婚。”
她哽咽道。
“家里人……嫌我丢脸,把我……把我赶了出来。”
月儿端着水杯过来,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她将水杯递给邹倩。
“姑娘,先喝口水吧。”
邹倩接过水杯,指尖冰凉。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水流过喉咙,让她稍微安定了一些。
“退婚的理由是什么?”
陈末追问。
这个问题,他其实己经猜到了七八分。
邹倩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们说……说我八字不好,会……会刑克夫家。”
果然。
陈末心中了然。
这不就是他给张济算的那一卦么?
没想到,这蝴蝶效应来得如此之快。
一张小小的卦辞,竟真的改变了一个女子的命运。
他看着邹倩,心中五味杂陈。
说不上同情,也谈不上愧疚。
他只是个算卦的,提供一种可能性。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但此刻,这女子实实在在出现在自己面前,寻求一个活路。
月儿从怀中摸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麦饼,递给邹倩。
“姑娘,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这是她早上留下的。
邹倩看着那麦饼,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己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被赶出家门时,身无分文。
“谢谢……谢谢姑娘。”
她接过麦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吃了几口,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陈末。
“东家,求求您,收下我吧。”
“我会洗衣,会做饭,还会……还会记账。”
她急切地推销着自己,生怕被拒绝。
“我什么苦都能吃,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就行。”
说到最后,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我还会弹点曲子。”
她说着,有些费力地从身后解下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布包,露出一把略显陈旧的琵琶。
琴身上有些许划痕,但依旧能看出曾经的精致。
陈末看着那把琵琶,又看了看邹倩。
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庶女,还带着一把琵琶。
倒是有几分意思。
他本想拒绝。
这酒楼刚盘下来,百废待兴,他可没心思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弱女子。
麻烦。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
邹倩己经将琵琶抱在了怀中。
她试了试音,指尖微颤。
然后,一串清越的音符从她指下流淌而出。
叮咚作响,如山泉击石。
院中原本忙碌的伙计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循声望来。
徐晃也微微侧目。
月儿更是睁大了眼睛,带着几分好奇。
邹倩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指尖拨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乐声也由最初的清浅,逐渐变得激昂、婉转。
那是一曲《阳春白雪》。
陈末听出来了。
这首曲子,他前世也曾听过。
但眼前的演奏,却别有一番风味。
邹倩的技法或许并非顶尖。
但她的琴声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有悲伤,有不甘,有绝望。
还有一丝丝……对生的渴望。
庭院中,几片刚刚落下的枯叶,仿佛也被这琴声牵引。
随着旋律的起伏,在空中轻轻飘荡,盘旋。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邹倩缓缓睁开眼睛,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陈末。
等待着他的宣判。
陈末沉默了片刻。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邹倩……邹夫人……
历史上,这位邹氏,似乎是张济战死后,被张绣纳的婶娘。
后来,还跟曹老板有过一段风流韵事。
是个命运多舛,却也颇具传奇色彩的女子。
眼下,她因为自己的卦象,被张济退婚,流落至此。
这算不算自己改变了历史?
陈末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改变就改变吧。
这乱世,本就充满了变数。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而且,这邹倩的琵琶弹得确实不错。
他的酒楼,正缺一个能镇场子的乐师。
“你这曲子,弹得不错。”
陈末终于开口。
邹倩闻言,眼中陡然亮起一丝光彩。
“以后,你就留在这里吧。”
陈末指了指院中正在搭建的一个小台子。
“负责每日在大堂抚琴奏乐,招待客人。”
“工钱嘛,暂定每月三百钱,包吃住。如何?”
邹倩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她被留下了?
而且,不是做粗活的下人,是……是乐师?
三百钱一个月!
这对于身无分文,几乎要饿死街头的她来说,简首是天降甘霖。
“扑通”一声。
邹倩首首地跪了下去,朝着陈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谢东家收留!谢东家大恩!”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邹倩日后,定当竭尽所能,为东家效力!”
她伏在地上,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
因为磕头的动作,她那本就散乱的发髻彻底松开了。
一头青丝如瀑般披散下来。
露出了她雪白细腻的后颈。
以及,颈后靠近发根处,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那颗痣,小巧而别致,在白皙的肌肤映衬下,格外显眼。
陈末的目光在那颗朱砂痣上停留了一瞬。
有点意思。
“起来吧。”
他淡淡道。
“月儿,带她去梳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
“再安排个住处。”
月儿连忙应道:
“是,先生。”
她上前扶起邹倩。
“邹姑娘,跟我来吧。”
邹倩擦了擦眼泪,又对着陈末深深一揖,这才跟着月儿向后院走去。
徐晃看着这一幕,挠了挠头。
他家先生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前脚刚说酒馆是为了引“大鱼”算卦。
后脚就收留了一个落魄的弹唱女子。
这……这也能算到“大鱼”?
陈末看着邹倩离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这邹倩,可不仅仅是个乐师那么简单。
用好了,或许能成为他这“再算楼”的一块活招牌。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何况还是个会弹琵琶的美人儿。
至于那“刑克夫家”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