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白色挣扎着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浮起时，意识仿佛被粘稠的史书浆糊糊住。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昏黄的灯光晕染着低矮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墨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的甜香？
“唔……”他呻吟出声，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塞进了寺子屋的大铜钟里狠狠敲过一轮，嗡嗡作响，沉重得抬不起来。
整个世界都在眼前缓慢地旋转、晃动。
“我的头……还在脖子上吗？”他虚弱地咕哝，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了粗糙的布料——一圈绷带稳稳地缠在他的额头上，那个新月形的印记在绷带下隐隐作痛。
他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榻榻米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
身旁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本砖头般厚重的历史典籍，书名看得他太阳穴首跳。
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正静静地放在触手可及的小矮几上，袅袅热气在灯光下升腾。
“你终于醒了。”
一个平静而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红白色循声望去，慧音正坐在窗边的小桌旁，昏黄的台灯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戴着副圆框眼镜，低头专注地批改着一叠文件，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此刻的她，与白天那个“头槌制裁者”判若两人，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静与书卷气。
“老师……”红白色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控诉，
“我好像……有点失忆了？刚才在巷子里……是不是您……用您那蕴藏了千年智慧的额头……”他打了个寒噤，没敢把“头槌”两个字完整说出来。
慧音头也没抬，只是优雅地翻过一页文件，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那不是头槌，红白色同学，那是沉淀的历史本身，在用它无可辩驳的重量，温和地提醒你一些被遗忘的承诺与责任，一种……必要的‘知识共鸣’。”
“……”红白色觉得这解释比承认是头槌更恐怖了，“听起来更让人毛骨悚然了啊老师！”
慧音没有回应他的吐槽。
她放下手中的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然后重新戴上，目光透过镜片精准地投向他：“既然醒了，精神尚可，就坐过来吧，时间宝贵，我们开始。”
她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坐垫，“今晚的重点是《幻想乡地区非线性时间变动简论及其对记忆锚定的影响》，我想，作为一位经常报道‘异变’的记者，又亲身经历过时间线的扰动，你应该会对这个课题有‘切肤之痛’般的兴趣。”
红白色一听这书名就觉得头更疼了，他哀嚎一声，抱着脑袋在榻榻米上滚了半圈：“不是吧老师！我现在脑子还嗡嗡的，只想回去躺平，或者看看守矢神社那个据说不会爆炸的‘诹机神王三号’模型图纸压压惊！求放过啊！”
“嗯？”慧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红白色的哀嚎戛然而止。
她微微侧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你刚才说什么？想看什么模型？”
红白色的求生本能瞬间激活，一个激灵坐首了身体，语速飞快：“我、我是说！我非常想了解时间变动与个体记忆重构之间那精妙绝伦又充满实践意义的联系！这简首是解开幻想乡诸多谜题的钥匙！请老师务必赐教！”
他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慧音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似乎对他的“觉悟”还算满意。
她从容地从桌下搬出一整沓比刚才那些书加起来还厚的资料，“咚”的一声放在桌上，激起一小片尘埃在灯光下飞舞：“很好，那我们就开始吧，这是相关的案例分析、历史文献比对以及几种主流假说的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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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慧音清晰平和的讲解声以及红白色努力对抗睡意和头痛的挣扎中悄然流淌。
窗外的月色愈发清亮，如水银般流淌进这间静谧的书斋，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窗棂影子，与室内的昏黄灯光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红白色的脑袋终于彻底支撑不住，像断了线的木偶，“咚”的一声重重磕在了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求饶：“……不行了……老师……我真的……撑不住了……放过我的脑子吧……它今天承受了太多……”
慧音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带着点孩子气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声极轻的笑从她唇边逸出。
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与……怀念？
“你啊……”她放下笔，声音里没有了课堂上的严肃，反而多了一丝长辈般的无奈和洞察，
“明明总是这样，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嘴上嚷嚷着要当个惊天动地的记者，做事也经常顾头不顾尾，惹得灵梦追打，文文算计，早苗强拉……”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红白色因疲惫而显得格外温顺的后脑勺上，眼神变得柔和而深远：
“……可偏偏，对幻想乡发生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个人，你比谁都认真，比谁都上心，你会为了射命丸文的烦恼跑断腿，会为了解决一次异变而拼命，会记住大家不经意间说过的话……哪怕她们总是给你带来‘爆炸性’的麻烦。”
红白色埋在臂弯里的脸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那是因为……我得负责记录啊。”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慧音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追问。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细微的虫鸣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月光流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良久，久到红白色几乎以为慧音不会再开口时，她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梦呓，又像是在对着虚空中的某个影子低语：
“……你知道吗，红白色。”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曾有过一段‘未来’。”
红白色埋在臂弯里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地、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抬起了头。他的额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充满了迷茫：“……欸？老师……你说什么？什么……未来？”
慧音没有立刻看他。
她微微仰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低矮的天花板，望向某个遥远而模糊的时空节点。
她的侧脸在灯光和月色的交织下，显得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那时候的你……还是这个样子。”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那段尘封的影像，“热心、冲动、嘴上不饶人却比谁都善良，路见不平就想冲上去，看到谁有困难都想搭把手，好像这幻想乡的担子你一个人就能扛起来似的……谁都拦不住你。”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着桌上一本古籍泛黄的封面，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说般的飘渺：
“有一次……人里突降大雨，幻想乡第一次有那么大的水灾，有两个孩子落水了，水流很急，大人们都慌了神……”
慧音的叙述异常平静，没有渲染，没有煽情，却让红白色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你当时就在旁边。”
她的目光终于落回红白色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像古井，映着他此刻惊愕呆滞的表情，“你连外套都没脱，就那么……跳下去了，大家只看到你奋力游向那两个挣扎的孩子，抓住了他……把他用力推向了岸边的人……”
红白色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慧音。
慧音微微吸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化在月光里：
“……孩子得救了。”
“而你……没能再上来。”
“河水太急……漩涡……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你消失了。”
红白色彻底怔住，瞳孔骤然收缩。
他张着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慧音描述的场景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那感觉如此真实，如此窒息。
慧音看着他震惊到失语的样子，唇角竟然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沉淀了无数时光的淡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
“我那时候……”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空旷的回响感，“……甚至没能见你最后一面，消息传来时，只听说捞上来了你的……衣服。”
她的目光似乎瞥了一眼红白色此刻穿着的衣服，是拿灵梦巫女服改的，很合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