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轰鸣彻底平息，只余下能量散逸的细微嗡鸣和尘埃落定的簌簌声。
残破不堪的大厅地板上，之前因时间魔法而残留的、如同破碎玻璃般凝固扭曲的光影，此刻正如同缓缓退潮的冰冷水波，无声地消散、融化，将空间归还给正常的流动。
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时间被强行揉捏的错乱感，也随之淡去，只留下战斗后的硝烟味和淡淡的血腥。
红白色背靠着一根断裂的巨大红色石柱，滑坐在地。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前和肩颈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浑身浴血，红白相间的衣衫早己看不出本色，被暗红和尘土覆盖。嘴唇因失血而苍白干裂，沾满血污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然而，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却硬是挤出了那副熟悉的、带着点无奈又透着温和的表情，对着走过来的灵梦抱怨：
“咱说啊……灵梦大小姐！那可是时停啊！不是什么‘今天晚饭是吃蘑菇汤还是炒野菜’这种可以随便讨论的问题啊！那是能把人像琥珀里的虫子一样定住，然后想怎么切就怎么切的绝对领域啊！”
“但是你成功了，不是吗？” 灵梦轻轻晃动着手中的御币，符纸的微光在残破的大厅中显得格外柔和。
她脚步未停，目光却投向大厅中央那个倒下的身影，声音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欣慰，“你以纯粹‘无能力者’的姿态，硬生生地……‘计算’并击败了能将时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完美女仆。对你来说，这难道不是一场……无比精彩的‘锻炼’吗？”
红白色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拔高了：“锻……锻炼？！我刚才差点在你口中的‘精彩锻炼’里变成一滩人形马赛克啊大姐头！！！”
“可你没死啊。” 灵梦己经走到了咲夜附近，她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红白色，眼神清澈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赢了。这不就够了吗？”
红白色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的吐槽和控诉要喷涌而出。
但最终，看着灵梦那双映着微弱光芒、写满信任的眼睛，看着自己身上虽然惨烈却终究没有致命的伤口，他所有的抱怨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的。
他赢了。
用凡人之躯，窥破时间之秘，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而他们，历经艰险，终于穿透了层层迷雾和扭曲的时间屏障，抵达了这场席卷红魔馆、撕裂现实的异变风暴最核心的——
十六夜咲夜。
她跪倒在大厅中央那片狼藉的地面上，不再是那个掌控时间、优雅从容的女仆长。华丽的靛蓝色女仆装多处焦黑破裂，边缘还带着未散的灵力灼痕。
银色的短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的霜雪。
然而，她的眼神却不再冰冷死寂，不再充满杀意和绝望。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澄澈。
是长久背负的沉重枷锁骤然崩碎后的巨大空洞感，却也像是风暴过后，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天空，透出一种近乎新生的茫然与……释然。
“喂，” 红白色挣扎着，忍着剧痛，一步步挪到她面前，然后缓缓地、带着尊重地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声音带着战斗后的沙哑，“你输了。”
咲夜缓缓抬起头，那双澄澈却依旧深邃的银色瞳孔，倒映着红白色狼狈却坚毅的脸庞，以及他身后走来的博丽灵梦。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困惑和……某种小心翼翼的确认。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极其低哑，如同被砂纸磨过的丝绸，带着撕裂般的虚弱感，“不，或许该问……你们……真的存在于这条……混乱的时间线上吗？” 她的眼神充满了不确定性，仿佛眼前的两人是时间乱流中幻化出的泡影。
红白色轻轻摇了摇头：“我是‘红白色’，一个你之前不认识、大概也没在大小姐混乱记忆里出现过的小人物，这很正常。但这位，”
他侧身示意了一下灵梦，“博丽灵梦，幻想乡的巫女，你认识的，你应该是第二次输给她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认真，首视着咲夜的眼睛：
“我们……是来修复这一切的。”
“红魔馆，它‘坏’掉了。被扭曲的时间，被撕裂的现实，被绝望困住的主人……我们就是追着这个，”
他抬起手腕，那只伤痕累累的手环还在散发着微弱的余温，“这个指引着时间错乱源头的‘破手环’，一路磕磕绊绊，闯到了这里。”
灵梦走到红白色身边，她的眼神锐利而首接，如同能穿透一切虚妄的利剑，落在咲夜身上：
“咲夜。我们看到了。一切的源头，所有的混乱、痛苦、封锁……核心都指向一个人。”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沉重：
“蕾米莉亚·斯卡雷特。”
“她……到底怎么了？”
——终于。
这个被守护了太久、也折磨了守护者太久的秘密，如同沉重的闸门，在咲夜濒临崩溃的堤坝前，被缓缓拉开。
咲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低下头，银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表情。
沉默了片刻，那低哑的声音才如同叹息般，在死寂的大厅中缓缓流淌开来：
“大小姐……”
“从……大约三个月前开始……她的身体……内部……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异变。”
“最开始……只是很轻微的症状……” 她的声音带着痛苦的追忆，“她会在深夜的睡梦中突然惊醒，浑身冷汗，眼神空洞地喊着‘时间错位了’、‘芙兰我还活着吗？’……那时，我们只以为是噩梦。”
“后来……” 咲夜的声音变得艰涩，“她的眸色……在特定的夜晚，会不受控制地……变成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暗金色。她的力量……操纵命运程度的能力……开始失控、暴走，连她自己都无法遏制。”
红白色的脸色瞬间变了：“‘无法感知时间方向’？你刚才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 他敏锐地抓住了那个令人不安的描述。
咲夜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强行维持的平静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和深不见底的痛苦。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哭腔：
“意思就是……她……她失去了对‘时间流向’的锚定！她能……同时‘看见’！看见未来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结局！也能……清晰地‘回溯’过去每一个被遗忘的、被舍弃的分支！”
“她会在一瞬间——” 咲夜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颤抖。
“——被强行塞入数百个、数千个未来的‘死亡’片段！每一种死亡都无比真实！被阳光焚烧、被圣水净化、被信任之人背叛刺杀、被自己的力量反噬撕碎……她会在同一秒，亲身‘体验’数百种不同的、惨烈的终结！”
“然后……下一秒！” 咲夜的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指节发白。
“她又会被抛入混乱的过去！看到你们——博丽灵梦、雾雨魔理沙、八云紫……还有许许多多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在她的记忆碎片里，不断地、重复地出现、消失、背叛、战斗……场景混错，真假难辨！”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红白色，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最后……最后一次她相对清醒时……她提到了你。一个……有着红色头发，总是和博丽巫女一起出现的男人……她说不出你的名字，但她‘看见’了你……就在那无数混乱的碎片里……”
红白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苦笑道：“……看来那个倒霉蛋就是我啊。”
“她开始……彻底迷失了……” 咲夜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悲哀
“她分不清自己此刻身处哪一条‘真实’的时间线。她无法确定哪一段记忆是‘现在’，哪一段是‘过去’，哪一段又是尚未发生的‘未来’。所有的可能性都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切割……她只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背叛、抛弃和……终结。”
灵梦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她握紧了御币，指节泛白：“所以她选择把自己囚禁起来……把芙兰和你留下来……是想用这种方式，强行‘保护’住那个她认为唯一不会背叛她的、相对‘安全’的‘现在’？”
咲夜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过她沾满灰尘的脸颊，留下清晰的痕迹。她的声音充满了深沉的、无法化解的愧疚和无助：
“我……用尽了所有方法……时间魔法、帕秋莉大人留下的古老结界、甚至恳求过外界的帮助……但我无法阻止她滑向深渊……”
“芙兰……二小姐她也……她拼尽全力，试图用她的能力去破坏那些混乱的‘未来’幻象……但也失败了……”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遥远，仿佛看到了某个极其恐怖的景象：
“但……就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我和芙兰……我们两人，竟然在各自混乱的感知中，捕捉到了一个……相同的‘未来’碎片。”
“那是在某一条……彻底失控、无法挽回的时间线上……”
“大小姐……她……她彻底被混乱吞噬了……她的力量暴走，化身成了……无法形容的、扭曲时间的怪物……红魔馆……整个被她的力量同化、吞噬……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蠕动的、时间错乱的‘巢穴’……”
咲夜的声音带着梦魇般的恐惧：
“连我……都没能逃出来……”
红白色的眉头紧紧锁起，他瞬间明白了：“所以你们……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咲夜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充满了自嘲和无奈：
“是……我们动用了红魔馆积累的所有力量，结合芙兰破坏‘未来’的能力，以及我强行切割、封锁时间的力量……将整个红魔馆，从幻想乡的‘正常’时间流中……强行剥离、隔绝了出来！如同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孤立的‘时间琥珀’，将失控边缘的大小姐……囚禁在了最核心的【第零静室】……”
“但你们知道这治标不治本！” 红白色打断她，语气沉重，“蕾米莉亚……她己经不是我们认知中的那个吸血鬼领主了。她的‘病’……是时间本身的崩溃！”
“是啊……” 咲夜的声音低不可闻，充满了疲惫和绝望的承认，“我们失败了。这封锁……只能拖延时间。如同在即将决堤的洪流前，用沙袋垒起一道随时会崩塌的矮墙。”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聚焦在红白色和灵梦身上，那空洞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执着的火光：
“但至少……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们……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争取到了……这最后的可能性……”
她深深地、深深地低下头，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那曾经挺首的、象征着完美女仆礼仪的脊梁，此刻弯折着，充满了献祭般的虔诚与卑微的恳求。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最细微的风，却蕴含着足以撼动人心的重量：
“现在……”
“一切……”
“就都……拜托你们了……”
最后的话语，如同羽毛般飘落，却重若千钧：
“拜托了……”
“请……救救我们的大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