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厨房的灯光和庭院的树影，在更幽静的花园一角。
一张冰冷的石凳上，蓬莱山辉夜独自坐着。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她包裹在一层清冷的光晕中。
她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羽毛笔，面前石桌上摊开着一封只写了一半的信笺，墨迹未干。
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蛙跳到她穿着精致木屐的脚边，好奇地看了看这位美丽的“雕像”，又蹦跳着消失在草丛深处。
“太安静的地方，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红白色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死寂。他走过来，没有坐到她身边，而是在她对面的另一张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她手中转动的笔和那封未完成的信上。
“怎么，连我们尊贵的月之公主殿下，也在担心我会死掉？”
辉夜抬起眼，那双永远深邃、仿佛能容纳整个宇宙星空的黑色眼眸，静静地看向红白色。
她没有说话，没有否认，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优雅的讽刺或刻意的疏离来掩饰。
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沉重的承认。“在我的未来里——”辉夜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月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你娶了我和永琳。”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红白色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哦？听起来……似乎是个不赖的结局？”
“你寿终正寝。”辉夜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目光转向无垠的夜空，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痛楚，
“以一个普通人类应有的方式，走完了你的一生。然后……我们活下来。”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永琳，还有我……我们活得太久，久到足以记住所有细节——你眼角的每一道细纹，你掌心的每一寸温度，你最后呼吸的频率……也久到足以一遍又一遍地品尝失去的滋味，咀嚼那名为‘永恒’的酷刑所带来的……绵延无尽的痛苦。”
夜风吹拂着花园里的草木，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宴会的喧闹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红白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看着辉夜，这个永远优雅从容、仿佛掌控一切的月之公主，此刻在月光下，她的身影却显得如此单薄，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
他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原以为……”辉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坚冰裂开了一道缝隙，
“既然早己知道终点，就不会再害怕过程。看过了结局，便能对中间的起伏泰然处之。”
她自嘲般地轻轻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红白色脸上，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出一种近乎破碎的、孩子般的倔强与恐惧，
“但这次……你离开我那么久，去向不明，生死未卜……我才发现……我错了。我依然会怕。怕得……心都在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对着红白色说道：
“你以后……如果真的要死……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红白色看着她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认真，忽然咧嘴一笑，带着点玩笑的痞气：
“提前告诉你？然后呢？你会不会首接杀了我，把我做成标本藏在永远亭的地下室里？或者用蓬莱药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家伙？”
辉夜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阴影。她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平静得令人心悸：
“我会。”
红白色看着她，看了很久，最终只是无奈地、甚至带着点纵容地叹了口气：“……你这女人，好可怕。”
辉夜微微扬起下巴，月光勾勒出她优美的下颌线，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宿命般纠缠意味的弧度：
“你选的。”
——
在月光洗白的树下，在奶油融化的厨房门口，在信笺未干的石凳旁。
妹红，铃仙，辉夜。
她们三人，各自怀揣着一个以“红白色之死”为冰冷终点的未来记忆碎片，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墓碑。
终于在这喧闹宴会的间隙，在这月光流淌的静夜里，与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会笑会闹会吐槽、此刻正带着一身疲惫与温暖气息的红白色重逢了。
她们都知道，这短暂的相聚，这活生生的触感，并不能抹去那些刻印在时间长河里的死亡印记，也无法保证未来就能被轻易改写。
永恒的不死鸟，长寿的月兔，不朽的月之民……她们的生命轨迹早己注定将与凡人的短暂存在产生令人心碎的错位。
但至少，在这个夜晚，在红魔馆的灯火与月光交织的魔法时刻，她们能靠近他一会儿。
能触碰他的温度，能听到他的呼吸，能看着他被芙兰拖得踉踉跄跄，能对他诉说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与痛楚，也能听到他用他特有的、或许笨拙却无比真实的的方式回应。
这就够了。
足够让她们在漫长的、可能再次迎来离别的岁月里，铭记这一刻的温暖，铭记他在月光下对她们说的话，铭记他此刻活着的模样。
也足够让红白色深刻地、清晰地感受到，从她们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甚至每一次沉默中传递出的、那无需言明却重逾千钧的讯息：
“你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