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博士刚走?”他将碗放在床头柜,在床边坐下,自然地想去握她的手,“炖了点燕窝,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
林溪的手在他触碰到之前,几不可察地往后缩了一下。很细微的动作,却被沈聿修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手停在半空,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不想吃?”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不太饿。”林溪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平淡。
沈聿修看着她回避的眼神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抗拒和疏离,心底那根名为“耐心”的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几天几夜守护的疲惫,处理沈振邦残余势力带来的烦躁,以及此刻被她无声拒绝的挫败感,瞬间交织成一股无名火!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晶莹的燕窝,递到她唇边,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不饿也要吃一点。你的身体需要恢复。”
勺子几乎碰到了林溪的嘴唇。那温热的触感和逼近的气息,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林溪努力维持的平静!一种被强迫、被控制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她!
“我说了不想吃!”她猛地偏开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白了脸,倒抽一口冷气。
“呃……”
沈聿修的手僵在半空,勺子里的燕窝晃了晃,差点洒落。他看着林溪骤然苍白的脸和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眼中的怒火瞬间被担忧取代,但那份被拒绝、被忤逆的烦躁却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无法立刻放下身段。
“你!”他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林溪,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 “倔强”两个字在他舌尖滚了滚,最终没有出口。他烦躁地将勺子重重放回碗里,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凯瑟琳说你情绪不对!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质问,带着上位者惯有的不耐烦和一种“我己经为你做了这么多”的委屈,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溪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她想怎么样?
她只是觉得很累,很疼,很空,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不被强迫,不被审视,不被要求“应该”怎样!这很难理解吗?
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彻底误解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摇摇欲坠的理智!连日来积累的恐惧、身体的疼痛、情绪的抑郁、被强行“保护”的窒息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想怎么样?!”林溪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因激动和疼痛而嘶哑破碎,“我想我的身体不再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疼!我想我的脑子能清静一会儿,不用去想那些流言蜚语、沈家的规矩、还有你母亲看我的眼神!我想……我想我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在我身边,而不是隔着玻璃箱看着!”
泪水汹涌而出,混着愤怒和绝望:“沈聿修!你以为你给了我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房子、当众求了婚、宣告了主权,就够了吗?!你以为替我碾碎了顾承屿、收拾了我三叔,我就该感恩戴德、欢天喜地吗?!”
她指着自己依旧疼痛的小腹,指着自己混乱一片的脑袋,泣不成声:
“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看着星澜,心里……心里是空的!我害怕!我怕我做不好一个母亲!我怕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怕我根本……根本给不了他该有的爱!你懂不懂?!你懂不懂这种……这种快要被淹死的感觉啊!”
她失控的哭喊和话语里透露出的巨大绝望与自我否定,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沈聿修所有的怒火!他震惊地看着眼前崩溃痛哭的女人,看着她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自我厌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以为他扫平了外界的障碍,给了她最坚固的堡垒和最高的名分,就是对她最好的守护。他以为她只是产后虚弱和情绪波动。他从未想过,在他精心编织的“安全网”里,她竟然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精神煎熬,甚至对自身、对孩子产生了如此深重的怀疑和恐惧!
“林溪……”沈聿修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下意识地想靠近她,想把她拥入怀中。
“别碰我!”林溪猛地往后缩,像只受惊的刺猬,眼神充满了抗拒和惊惶,“让我一个人待着!求你……让我一个人待着!”她拉起被子,将自己连同哭泣一起蒙住,身体在被子下剧烈地颤抖着。
沈聿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团颤抖的被子,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无力。他引以为傲的权势、财富、掌控力,在这个女人崩溃的精神世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如何驱散她心中那片他看不见的、却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颓然地收回手,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暖阳下竟透出几分萧索。他看着床上那团颤抖的隆起,听着被子下压抑不住的呜咽,心中翻涌着巨大的懊悔、心疼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赢了所有的商战,扫平了所有的敌人,却好像……快要输掉他最想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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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一个深夜。
沈聿修处理完最后一份紧急文件,捏着发胀的眉心走出书房。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大灯,只有床头一盏昏暗的睡眠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习惯性地放轻脚步走进去,想看看林溪和小星澜。
林溪似乎睡着了,侧身躺着,背对着门的方向。呼吸平稳。小星澜在旁边的婴儿床上,也睡得正香,发出细微的鼾声。
沈聿修松了口气,疲惫地走到床边,想替她掖一下被角。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头柜,动作却猛地顿住!
床头柜上,除了水杯和润唇膏,还放着几个小小的药瓶——凯瑟琳博士开的帮助伤口愈合的消炎药,以及……一种他不太熟悉名字的药片。药瓶旁边,散落着几粒白色的药片,似乎是被不小心碰掉的。
沈聿修的心猛地一沉!他记得凯瑟琳提过,除了消炎药,她还给林溪开了小剂量的、帮助稳定情绪和改善睡眠的处方药。但眼前散落的药片数量……似乎比凯瑟琳交代的每日剂量要多?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立刻俯下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装着白色药片的小药瓶。瓶身标签上的英文他认识——是一种SSRI类抗抑郁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