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一节是太卜司的课，太卜的先生说什么…二十八星宿？什么青龙什么白虎的？给素裳脑子都要绕晕了，天知道她最怕的就是这种弯弯绕绕的课文了！素裳望着先生手中那卷古籍，只觉上面的文字如同一群小虫子，在眼前乱爬。
“亢宿，亢金龙；属金，性情淳厚，质朴清平。为亢星
心宿，心月狐；为月，性格复杂多变。为心星，也可称作商星。
尾宿，尾火虎；属火，行事风格独树一帜通常拥有反叛的精神……”
“咳咳……”罗刹讲到一半，看到素裳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轻轻的咳了两声。
素裳拉耸着脑袋趴在书桌上：“什么龙啊虎啊兔的……罗刹，你说这么多我记不住啊，我可不可以不学这个。”
罗刹轻笑道：“那你还想不想考全黉学第一？”
素裳痛苦的翻了个面：“不想了。”
“那好吧。”罗刹把书收起来
素裳看到罗刹把书收起来，她抬起头：“喂，罗刹，我说说而己啦，你真不讲啦？！”
罗刹笑道：“不是你说不想学么？”
素裳确实不太想学这个，她想起今天黉学里的趣事，便兴致勃勃的开口道：“今日黉学时，我们有一堂课。讲的是诗经里的呃……什么风·击鼓。黉学先生问我们，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讲的是什么感情。
第一个学生说，此文讲的是战友之间同生共死的情谊。第二个学生反驳他，哪有战友手牵手一起共赴生死的，这句话明明讲的是爱情。他们争论得面红耳赤，惹得学生们哄堂大笑。”
素裳说着看向罗刹，见他似乎听得津津有味，继续说道：“明明大家都在笑，先生却点我的名？我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这我哪晓得啊，但我又觉得他们说的，好像都还挺有道理的？于是我说，也许是战友之间的爱情呢？把黉学老师气的吹胡子瞪眼，叫我到外面罚站。”
罗刹听她说着，忍不住笑出声。
待她说完，罗刹才开口：“这篇文出自诗经里的邶风·击鼓，念北的第西声。原文讲的是两位战场上的士兵立下誓言，同赴生死。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他在叹息分别太久，再难与他的挚友相会；又相隔太远，难以兑现当日的誓言。”
素裳挠了挠头：“什么阔兮？那个字不是读于（yu）吗？”
罗刹笑道：“于和吁（xu）同音，后面的字读作嗟（jie）。于嗟阔兮。”
素裳似懂非懂：“哦~你继续说。”
罗刹缓缓开口：“后来，又有人引用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用来形容自己对妻子的感情。其实，战友也好，爱人也罢，这句话描述了他们真挚的情感。我们可以用它来形容爱情，但还是别忘了它原本的出处。”
素裳想了想，说道：“那这么说来，他们俩说的都没错啦。”
罗刹点点头，继续道：“不过，对于仙舟人动辄千年的寿数来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概是个很遥远的概念。”
素裳单手托着下巴，有意无意的翻着桌上的课本。开口道：“嗐，要我说，黉学先生就是太古板了。在我们曜青，男子与男子相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他何必这么生气嘛。”
罗刹轻咳了一声，微笑道：“咱们还是说回二十八星宿吧。”
“啊？好吧……”素裳不想学那个复杂的天文。
罗刹继续缓缓道：“………卯宿，昴日鸡；为日，为人善良，乐于助人，宽厚仁慈，刚柔并济；为日星。”
罗刹在讲，素裳在记，她笔头转着转着人又开始打盹儿了。罗刹见状敲了敲桌角，素裳一个激灵，抬起头晃了晃继续听讲。
“参宿，参水猿；属水，性情中人，把感情放在重要的位置，能随时在开朗和沉稳两种性格切换；为参星。”
“古语有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便来源于参星与商星。”
“为什么？这跟星星有什么关系？”素裳不解的问道。
罗刹解释道：“因为参星在西，商星在东，参星出时，商星降下。二者在星空中如同太阳与月亮，此出彼落，永不相交，永不相见。人们把分离的人比作参星与商星，此后分离，再难相见。”
“罗刹你懂的可真多，你们外乡人也学这些吗？”素裳感叹，罗刹一个外乡人比她还懂得仙舟文化。
罗刹轻笑一声，开口道：“这倒不曾，我只是比较喜欢了解当地的文化，多看些罢了。”
此时素裳的玉兆发出一声提示，她打开一看，原来是说书处打的广告「上回书说到：英雄出征战场，那么能否赢下战局呢？佳人能否等到她的爱人平安归来呢？且看明日分析。」
素裳开心道：“罗刹，我们上回听的书出了续集，明日一起去听吗？”
听书还是算了吧……
“好啊，那明日我在药铺等你？”罗刹笑道。
“嗯，那说好啦！”
素裳晚上回到家，秦素衣正巧坐在院中喝茶。见她又回来这样晚，她就知道，指定又去找那外乡人了。她看着不成器的女儿，说道：“你整日去找他，也不怕他嫌你烦。”
素裳嘻嘻笑道：“罗刹才不会嫌我烦。”
秦素衣随口说道：“我看我也不必安排你去黉学了，首接让那外乡人来给你当教书先生好了。”
素裳瞪大眼睛，眼里充满了期待：“真的吗？可以吗？”
“你说呢？”秦素衣怒而不争，她闭上双眼，心里默念……亲生的，亲生的……
“哦~”素裳有些失望，原来只是随便说说啊，还以为娘亲改变对罗刹的看法了呢。
第二日
素裳目光炯炯的看着台上的说书人，无比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台上的说书人年逾半百，一袭藏青色长衫，洗得微微泛白。桌上一方醒木，一把折扇，便是他的得力“武器”。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醇厚且富有磁性，如同洪钟般在人群中传开：“上回书说到，少年英雄才成完亲第二日便出征战，那他是否能平安归来呢？”
说到关键情节，他故意停顿，卖个关子，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看着众人焦急好奇的神情，然后才慢悠悠地继续：“且听我细细道来……”话语间，他拿起折扇，“唰”地一声展开。
罗刹并无太大兴致，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一口茶，目光在书场内随意流转。最后落在素裳那全神贯注的侧脸上，偶尔也会瞥一眼上台的说书人。
素裳听书时，十分投入，她此刻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眼中再也容不下别的。
“少年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凭借着一身武艺和过人的胆识，屡立战功。可那战场终究是残酷之地，刀光剑影，生死一瞬。他的妻子在家中，每日忧心忡忡，日夜盼着丈夫归来。”
说到此处，说书人微微摇头，神情落寞。“日子一天天过去，边关的消息时断时续。她的心，就像悬在半空的石头，始终落不下来。她操持着家中的一切，却因过度思念丈夫，渐渐变得憔悴。”
“终于，在多年后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少年立功归来的消息传来，可他的妻子却没能等到这一天。长久的思念与担忧，早己压垮了她的身体，在少年归来的前几日，她便郁郁而终……”
“少年满心欢喜的归来，没看到日思夜想的妻子，却看到风雪之下，屋子里妻子的灵位与漫天飞舞的银钱。有道是：柴门之外旧人归，佳人春华换银蝶啊！”同时醒木重重拍下，“啪”的一声脆响，故事结束。
故事说完，台下的人潸然泪下，都喊着可惜啊可惜……
素裳感叹道：“唉，这可真是……上战场的人没死，家里的人却死了，真是世事无常。”
素裳看向罗刹，却看到罗刹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触。她忍不住问道：“罗刹，听了这么悲伤的故事，你没有感觉吗？”
罗刹笑道：“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至少不应该像这样无动于衷。”素裳撑着下巴道。
罗刹想了想，开口道：“嗯……相对于这个结局，我更喜欢另一个结局。”
“嗯？还有另一个结局？”素裳惊奇道
罗刹道：“这个故事引用了一篇古诗。「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少年在寒风溯雪中回到家，他的妻子听到门外的声响，打开门，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丈夫。”
“哇，那我也更喜欢这个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听着就让人心情好。”素裳刚刚的忧郁情绪顿时一扫而光。
“故事听完了，那，走吧？”罗刹扬眉一笑
“嗯嗯！走吧！”素裳起身应道。
素裳走在路上，幻想着大雪纷飞的样子。可惜，她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见过雪，根本想象不出来。不过，她总能从画本中看到人们在雪地里玩耍的样子，她也好想像他们一样，可以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
“罗刹，你见过雪吗？”素裳问道
“嗯，见过。”罗刹应道
“可怜我生来十五载，从来没见过雪是什么样子。”素裳道
“雪又冰又冷，除了让人冻得迈不开腿脚，其实并无甚稀奇。”罗刹笑道
“那是因为你见过，你根本不懂我们没见过雪的人，对雪的执念有多深。”素裳幽怨的看着他
罗刹扬唇一笑：“这么想看么？”
“想啊，我好想看到雪啊！罗刹，无所不能的罗刹，你会下雪吗？”素裳由于对雪的执念太深，摇着罗刹的胳膊开始胡言乱语
罗刹无奈地笑道：“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如何会下雪？”
“唉~”素裳失望的放开罗刹
二人一路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一家颇为雅致的成衣店前，店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衣服。素裳看了一眼成衣店，回头问道：“罗刹想不想试试我们仙舟的衣裳？”
“呃……”罗刹微微愣了一下，低头迎上素裳期待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试试也无妨。”
这时，掌柜的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赶忙出门迎了过来，热情地说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气宇轩昂之人，若是穿上我们店的衣裳，那定是英俊潇洒，在这曜青回头率爆表啊。我们这儿的款式应有尽有，不知公子喜欢哪种风格？是儒雅的长衫，还是利落的劲装？”
素裳闻言，眼睛一亮，抢先道：“掌柜的，给他来一件长衫吧，儒雅些的。再给他搭一套内衬，然后再给他配一套发簪，跟他的衣服搭一套。”
掌柜的看向罗刹，罗刹点头笑道：“依她所言。”
掌柜的立刻应下，叫来店内的伙计为罗刹量体裁衣。伙计拿着软尺，小心翼翼地在罗刹身上比划着，记录下各个尺寸。
量完尺寸后，素裳拉着罗刹挑选布料和花纹。“罗刹，你觉得这条腰带怎么样？正好与你的外衫搭配。”素裳指着一条玄色的腰带看向罗刹
“黑白配？嗯…也不错。”罗刹回答道
两人挑好布料的质地、刺绣的针法以及成衣的细节，最终敲定了款式。掌柜承诺一月后便可取衣，他们约定好时间，便满意地离开了成衣店。
出了成衣店，两人沿着街道继续向前。不知不觉，暮色降临。一阵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顺着香气望去，前方不远处正是一家热闹的饭店。素裳此时感觉肚子空空如也，她指着前面的饭馆道：“好香啊！罗刹，我们去那家饭馆看看？”
罗刹点点头，笑道：“正巧，我也有些饿了。”
两人缓缓走近，还未踏入店门，店小二那响亮又热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二位客官，里边儿请嘞！小店今儿个刚到了新鲜食材，保准二位吃得满意！”
店小二引着他们来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前，麻利地用抹布擦了擦桌面，笑容满面地说道：“二位客官，这窗边位置好，既能瞧见街上的热闹，又透着股子清爽劲儿。您二位看看想吃些啥，小店的招牌菜那可都是一绝。”
素裳接过菜单，目光在菜品间扫过，一口气点了好几道菜，松鼠鳜鱼、盐水鸭、东坡肉、叫花鸡、还有一道时蔬鲜笋汤，最后又点了一份炒饭和一壶碧螺春。
素裳与罗刹经常在一起吃饭，有时候在外面吃，有时候他亲自下厨。有一点不得不说，罗刹不仅长的好看，厨艺也好的不行。
只是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罗刹，饭量竟然出奇的大，她心里暗自发笑。
饱餐一顿后，罗刹和素裳漫步街头，正在消食。他们沿着街道缓缓前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石桥上。他们驻足在石桥中央，并肩倚靠着河边的栏杆，目光投向河面。
河水清晰地倒映着天空中的明月，素裳指着河面道：“罗刹，你看，水中月。”
罗刹静静望着河面，过了好一会儿。才顺着她的话开口道：“素裳，我给你出一道题。你不可以问任何人，只能自己想出答案，嗯……翻书也行。你若答得上来，我便答应你一个愿望，如何？”
“好啊好啊，你出题。”素裳欢快的回答道。
罗刹微微抬头，看向空中高悬的明月，又低头望向水中的月影，转身看向素裳。
问道：“水中月是天上月，它的下一句是什么？”
“是什么啊？”素裳习惯性的不懂就问。
罗刹轻笑一声，温柔道：“不是说了你自己想？”
素裳看了看水中的月亮，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水里的月亮确实是天上的月亮。怎的还有下一句？这罗刹莫不是在为难我？他明知我都没怎么读过书，还考我这种题…
素裳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各种字词在脑中横冲首撞，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合适的下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一阵微风轻轻拂来，撩起素裳鬓边的发丝，也泛起河面层层涟漪，水中月的倒影随之摇曳变形。河面上波光随着微风闪烁，仿佛无数细碎的星辰在摇晃。
人来人往的石桥上，两人静静地看着河面，各怀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