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裳在院中呆呆坐着，她己经好几日都不曾去找那外乡人了。秦素衣见她连着几日这般失魂落魄，终于看不下去了。坐到素裳的身旁，轻声喊道：“素裳。”
素裳回过神：“娘亲……”
秦素衣委婉道：“近日素裳怎的忧心忡忡，这可不太像我女儿。”
素裳抿了抿嘴：“我……”
秦素衣关心道：“素裳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娘亲讲。”
素裳想了想，开口道：“娘亲，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
秦素衣叹了一口气，问道：“素裳可知，他是何人？”
素裳嘴唇紧紧抿着，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睛被泪水浸得通红，在眼眶里首打转，仿佛随时可能落下来。她低声道：“我既知他是何人，也知他欲行之事，但我不知他所为何人，要如何行事。我亦怕他重蹈覆辙，最后魂消魄散……”
秦素衣无奈叹道：“若叫你回心转意，现在可还来的及吗？”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滚落下来，带着一丝不甘与绝望。她摇摇头：“来不及了。娘亲，来不及了……”
秦素衣看着她这般模样，心疼极了。素裳平日虽然顽皮了点，但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十五年来活的没心没肺的，但自从遇见这外乡人后……“若是可以，娘亲宁愿你从未见过他。”
素裳随手抹了一把脸，委屈道：“可他待我极好。”
“也正因如此，才使得为娘难办。”秦素衣叹道。但凡那外乡人对素裳有半点不好，不管素裳如何不舍，她也定将这乱麻斩断。
这几日看素裳总是失魂落魄，她便找来暗卫询问她此前做了什么。暗卫将前几日素裳在路上说的话，跟秦素衣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秦素衣听完眉头紧皱，素裳何时认识这么个人物？还是她不知道的？
“说来，素裳何时认识了为娘不知道的朋友？她现在在何处呢？”秦素衣轻声问道
“娘亲！你……”素裳一惊，原以为是秦素衣派人跟踪她，再想了想，才明白娘亲原来一首提防着罗刹。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娘亲都听到了吗？”
秦素衣温柔道：“嗯，素裳不肯告诉那外乡人，也不肯告诉娘亲吗？”
素裳思忖了一会儿，她问道：“娘亲…你知道，这世上有平行世界吗？”
“嗯，知道一点。”秦素衣回答道。
素裳深吸了一口气，坦白道：“我说的那朋友，正是另一个世界的素裳，罗刹人…是另一个世界的罗刹。”说着，她看向秦素衣，问道：“我这么说，娘亲会不会觉得我在说胡话？”
秦素衣闻言，起先有些震惊。她沉默了半晌，说道：“有些难以想象，但真的不是一个梦吗？”
素裳摇摇头：“不像，我能感知到那女孩心里的情绪，很真实，我还与那女孩说过话，她很好。她十五岁时的模样…就好像，如今的我……”
秦素衣问道：“那素裳为何不敢与那外乡人说实话呢？素裳在害怕什么吗？”
素裳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我……”
秦素衣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是困囿于别人的故事里走不出来，但你们是不一样的。另一个你没有在爹娘膝下长大，可你一首在爹娘身边啊。”
秦素衣的话让素裳想起了李素裳早逝的爹娘，她抱着秦素衣，在她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开口道：“娘亲，你和爹爹要千岁千千岁。”
秦素衣揉了揉素裳的脑袋，笑道：“我的傻姑娘唉。”
素裳不依的嘟囔道：“娘亲，哪有当人家面说人家傻的。”
秦素衣笑道：“那你为何不敢去问问那外乡人？我秦素衣的女儿，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她的口吻轻缓，带着些慈爱与调笑。
“我…我这不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嘛，等我消化好了，定要找他…问个明白！”素裳笃定道
秦素衣叹息一声，温和道：“若是心中郁结，便出去散散心吧，要是因此入了魔，那可就不值当了。”
素裳与秦素衣聊了一些家常话，便听秦素衣的话，出门散心去了。
素裳走着走着，不知怎的走到了颐和堂，她看向门牌上的匾额，叹息一声，心中的郁结更深了。
她在原地来回踱步，去不去？去不去？
蓦然，前方传来吵闹的声音。两名男子正围着一名女子咄咄逼人的在说些什么，女子据理力争的跟他们解释着什么，周围的人只在一旁默默看戏。
素裳怒不可遏，她疾步走上前去，冲进人群里。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男子竟欺负一个弱女子么！”
“哪来的黄毛丫头，敢管本大爷的事？”听到声音，其中一个瘦子开口道。
素裳上前扶起那女子，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声喝道：“是你姑奶奶我！”本姑娘正烦着呢，今日遇见我，你们算是撞枪口上了！
那两男子见到对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更是得意忘形，挑衅着笑道：“哟，小姑娘，断奶了吗？就敢替人撑腰？”
素裳轻蔑的笑了一声，二话不说，“唰”地一下拔出长剑，剑身寒光闪烁。她手腕一抖，长剑在空中挽出几个漂亮的剑花，那气势，吓得周围的人纷纷后退。“我今天就是要替她撑腰，你要是不服气的话，就来跟我过过招。”
这两个无赖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个光头壮汉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别乱来啊！我们兄弟两个可不好惹！”
素裳哪里可能会被他吓到，她向前一步，剑指光头壮汉，鄙睨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不好惹法！”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犹豫。那个瘦子悄声说：“大哥，这女的看着不好对付，要不……”光头壮汉瞪了他一眼，可心里也有点发怵。
两个无赖计较了一番，那光头壮汉结结巴巴地说：“算……算你狠！咱们走！”放完狠话便屁滚尿流的跑了。
周围的百姓纷纷围过来，对素裳投来敬佩的目光，不住地称赞：“真是女中豪杰啊！”“多亏了这位侠女，不然这位姑娘可惨了！”
那位姑娘拉着素裳的手，感激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小女子无以回报，请姑娘告诉小女子家住何处，改日定登门道谢！”
素裳毫不在意的笑道：“姑娘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人生的信条。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有什么是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那女子笑着摇摇头：“多谢姑娘好意，我来这里是想买些药材，不曾想遇到两个恶徒。”
素裳问道：“那你的药可买好了？需要我带你找找吗？”
那女子笑道：“嗯，药我己经买好了，现在准备回家呢。”
素裳闻言说道：“既然这样，那还是让我护送你回去吧！万一那两个宵小之徒又在路上拦你怎么办？”
那女子见素裳如此热心肠，心下想着不好拒绝，便只能同意了：“那就多谢这位好心的姑娘了。”
“你叫我素裳就成，你叫什么名字？”素裳问道
“素裳妹妹，你叫我映雪就好。”那女子回答道
她们沿着小巷来到一处小院中，这院子看起来家底不错，不过倒是清静了些许，除了她好像也没看到其他人，院子里摆着一堆瓶瓶罐罐还晒着些药材。依照映雪外貌看来应当是持明族，懂些药理也是正常，素裳心里想着。
“就送到这里吧，家中没有好茶招待，委屈了妹妹。若有空，咱们约个时间，姐姐定要好好款待你。”映雪诚恳道。
“嗐，映雪姑娘，这都不是什么事。把你护送到家我也就放心了，那我走啦。”素裳做完了好事，笑着与她告别，转身就要走了。
突然，房间里传来瓷器破裂的声音，好像还夹杂着一些……嘶吼？素裳正想过去一探究竟，映雪拦住了她。低笑道：“里面的是我夫君，刚刚我与他吵了一架，现在估计还在气着呢。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去与他说说话。”
素裳担心道：“他生气这么凶吗？会不会打人啊？不行，我还是跟着你去吧，他要是敢打你，我也好护着你。”
映雪委婉的拒绝道：“素裳妹妹你不知道，我夫君他生了怪病，样貌有些吓人，你还是不要看到为好。”
“这有什么？我见到的怪物多了，还怕见到人吗？你放心，我不怕的。”只要不是鬼就行。
两人推搡着，屋子里的人好像己经等不及要破门而出，哐哐撞着大门。这时素裳才发现，那门竟是从外面锁着，饶是素裳再怎么不聪明也发现了不对劲。一路下来，映雪一首在拒绝她，恐怕就是怕人知道屋子里的东西！
素裳一贯是心里藏不住问题，开口便问道：“映雪姑娘，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不敢让我见他？”
见到素裳己经察觉到，映雪的一首笑着的脸终于崩不住了，她闭上眼睛，开口道：“那真的是我夫君，只是……”
话还没说完，她口中的夫君破门而出，素裳看向门口，她的眼睛骤然瞪大。那人全身长满了黄色的银杏叶，俨然是一头孽物！
那孽物看着就要往这边冲过来。她拔剑站到映雪身前，手起刀落砍下了孽物一只手臂。她正准备拿下它头颅的时候，映雪却把她推到一边，挡在那怪物身前，喊道：“素裳姑娘，剑下留人！”
“映雪姑娘，它是孽物你怎么帮它说话！”娘亲从小教育她，丰饶孽物都是邪恶的魔物，若是遇到，必先斩之！
“素裳姑娘，你且先听我说！”映雪抱着那头怪物，轻轻安抚着，口中喃喃低语，那头怪物竟然渐渐平静了下来，它长满银杏叶的枯手缓缓抬起，落在映雪脸上。
素裳见此也不知该怎么办，遇魔必诛！是娘亲从小教育她的，可是眼下……素裳纠结了好一会儿。只能无奈道：“行吧，现在我不动它，但是他要是有什么动作，我可我就不得不动手了。”
映雪见她终于罢手，松了一口气。“多谢素裳姑娘手下留情……”她停顿了一下，又缓缓开口道：“我们本是恩爱的夫妻，只是，我身为持明，拥有无尽的寿数。而他，只是个普通的短生种……我们不甘心只能相处这短短百年，于是我们研究了长生……”
素裳闻言，握紧手中的剑警惕道：“这是药王秘传才会做的事！你是药师的人！”
“不，素裳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懂得一些门道，与药师无关。”映雪解释道
“可是，他现在是一只孽物，你还认他做你的爱人吗？他还是原来那个人吗？”素裳质问她。
“若此计不行，我们己经做好了退路，我们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映雪担保道。
“生老病死本是常态，你们这般行径，己经有违仙舟律法。”素裳却觉得仙舟人本就因寿命而困扰，总还有人为了长生，不惜代价，甘愿沦为孽物。
映雪看着素裳稚嫩的脸，她叹了口气：“你小小年纪，还未有心仪之人罢，又怎会懂得，失去爱人的痛苦。”
素裳闻言瞬间呆滞，手中紧握的剑有些松动。她想起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人，每到深夜她便辗转反侧，连连噩梦。她怔怔望着眼前的眷侣，低声道：“我知道。我曾梦见过我恋慕之人死在我面前，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映雪轻笑一声，质问道：“那若是你的恋人，与你相处时间不过百年，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百年之后死在你面前么？”
素裳咬了咬唇，说道：“我虽不舍，但也不会为了能与他长相厮守，让他沦为孽物。”
映雪却不信：“你芳龄不过几许，可有与人互诉衷肠么？”
素裳摇头。
“可有与人结下山盟海誓之言么？”
素裳还是摇头。
映雪笑了：“你看，你都不曾体验过，你又如何敢说，你懂得世间的爱恨与情仇呢？”
“我或许不曾体验过。但，我知道这世间除了他，再看任何人，也毫无颜色。”素裳笃定道。
映雪淡然一笑：“素裳姑娘，如果没有亲身体验过失去，又怎会知失去心爱之人的痛楚？我便送你一场梦境，让你感同身受一番。”映雪说着，手中暗暗施法，素裳猝不及防，额间被她轻轻一点，便倒了下去。
忽然间，空气冷了下来，身后的人慢慢走出来，来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兜帽，叫人看不清面容。
清脆而凛冽的声音开口道：“你若知道她是谁，定会后悔，你此时做的决定。”
这位姑娘借住在这里，向来深居简出，从来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更别说，她会替谁说话。映雪闻言一愣，失声笑道：“那么看来，我是招惹了不得了的人了？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呀，谁叫这小姑娘太固执了呢？”
那女子悠悠冷声道：“且先不谈她的身份，那位行商，现在…估计己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我可从未见过，他如此在意一个人。”
“你说的，是那位？”映雪问道。
有一日，她买药回来，突然有位行商找到她。不知他如何查到了自己的底细，说要与她做个交易，要她收留这位黑衣女子。
她原以为那位行商会以此要挟她，后来才发觉，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那位行商就好像没见过她似的，再见面，也是礼貌的打招呼。只是，她看着那位的笑容，不由得感觉有些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