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玄都山巅，罡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冰晶宫阙上，发出碎玉般的脆响。云青崖的白绫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左手紧扣着琴中剑“渡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身后三步，陆昭然右臂的妖纹在低温下凝结出霜花，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滚烫的白雾——监天司的“寒冰锁灵阵”正顺着山道蔓延，七十二道阵旗己插到摘星台脚下。
“天枢阁主算准了今日是‘王侯腊’。”玄微子将青铜卦盘按进积雪，卦象上的荧惑星芒刺得人眼疼，“五帝校定生人禄命，他要用我们的血祭旗。”1
陆昭然抹了把糊住睫毛的冰碴，左眼金瞳穿透风雪，看见山道上密密麻麻的银甲修士。为首的老道手持“定星尺”，正是监天司掌印周衍——三日前此人用三千生魂炼成“锁灵钉”，钉死了玄都山龙脉。
“白无垢的傀儡丝断了。”云青崖突然开口，琴弦无风自颤，“他被困在‘墟海归墟’阵眼，相柳分魂正在吞噬他的神识。”
血玉在陆昭然怀中猛地发烫，烫得他心口一抽。
第一支锁灵钉破空袭来时，云青崖的琴匣轰然炸裂。
“渡劫”古琴凌空翻转，琴腹中弹出三尺青锋。她以指为刃划过琴弦，《破阵引》的音波如实质的刀轮劈向山道，积雪裹着碎石冲天而起，冲在最前的十二名银甲修士瞬间被绞成血雾。
“诛仙剑意……你果然解封了！”周衍狂笑着甩出定星尺，尺身裂开九孔，喷出污血凝成的鬼爪，“阁主要的就是你这双招子！”
鬼爪扣向云青崖双目的刹那，陆昭然右臂妖纹爆出赤芒。断水刀卷着雪沫劈在定星尺上，刀锋竟被污血蚀出青烟。
“别碰那血！”玄微子甩出卦盘撞偏鬼爪，“是相柳的蚀魂毒！”
云青崖的白绫被劲风掀飞。覆眼的绸带下，两道金痕从眼角蔓向太阳穴——那是诛仙剑意反噬的裂痕。她反手扣住琴身，琴腹中青锋铮鸣，整座摘星台的积雪被剑气激得倒卷上天！
“一剑光寒十九州……”周衍的狂笑卡在喉咙里。他低头看见心口透出的剑尖，冰晶正顺着伤口冻结血脉。
云青崖的琴中剑洞穿他胸腔，剑穗上系着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
监天司的攻势暂歇，玄微子却将卦盘按进雪坑：“真正的杀招来了。”
天穹裂开一道紫黑色缝隙，缝隙中垂下青铜巨链。锁链尽头捆着一尊三足冰鼎，鼎身刻满《玄都玉京策》的谶文——天枢阁主竟将本命法器“烹雪鼎”悬到了玄都山上空！
“王侯腊日，五帝临凡。”鼎中传来阁主缥缈的声音，“请三位入鼎，助我炼一炉‘天命丹’。”
冰鼎倒扣，鼎口喷出蓝白色火焰。那火诡异得很，烧得积雪滋滋作响，却让人骨髓发冷。陆昭然左眼的金瞳骤然刺痛，他看见火焰里翻滚着无数人脸：金陵城的乞儿、秦淮河的歌女、被相柳吞噬的青云弟子……全是血玉映照过的亡魂！
“是幽冥冷焰！”玄微子咳着血往卦盘推演，“他在炼化生魂补自身道基……”
云青崖突然将渡劫琴掷向冰鼎。琴身撞上鼎壁的瞬间，她双手结印按在自己太阳穴上：“以剑侍之名，请开天目！”
覆眼白绫寸寸碎裂，眼眶中爆出的金光首冲云霄！
诛仙剑意出鞘的刹那，整个玄都山巅被映成赤金色。
云青崖悬在半空，双目化作两轮灼日，金光所过之处，青铜锁链节节崩断。烹雪鼎被剑气劈出一道裂痕，鼎中亡魂尖啸着涌出，在雪幕中凝成滔天血浪。
“你疯了！”玄微子嘶吼，“剑意反噬会烧的魂魄！”
陆昭然右臂妖纹彻底失控。血玉熔进皮肉，烛龙之瞳在左眼疯狂旋转，他看见云青崖燃烧的识海里浮出千年前的画面：
——昆仑之巅的祭坛上，覆眼少女跪在烛龙尸身旁，将诛仙剑意刺入自己双目。“以吾为鞘，封此凶兵……待吾主归来……”
记忆碎片扎得陆昭然头痛欲裂。妖纹攀上脖颈时，他咆哮着扑向冰鼎，断水刀捅进鼎身谶文最密集处：“狗屁的天命！”
刀锋劈裂青铜的巨响中，烹雪鼎彻底炸开。飞溅的碎片里，一捧冒着热气的雪水浇在玄微子的卦盘上——竟是鼎中尚未炼化的无根雪。
玄微子突然将血淋淋的右手按进雪水。
“荧惑守心，天机现形！”他蘸血在卦盘疾书，雪水遇血竟不融化，反而凝成冰珠在卦象间滚动。血珠滚过“坎”位时，鼎中残存的亡魂突然聚成画面：
——七十二洞天秘境接连崩塌，天枢阁主站在血海中央，手持五面残破的旗幡。他脚下伏着白无垢被傀儡丝穿透的尸身，云青崖的琴中剑断成三截，而陆昭然……被钉在青铜巨门上的少年胸口插着妖皇内丹，金瞳正渐渐熄灭。
“是《玄都玉京策》预演的结局……”玄微子嗓音发颤，卦盘“咔嚓”裂开细纹，“但血玉改写了坎位！”
画面陡然扭曲。濒死的陆昭然突然左眼金芒暴涨，妖皇内丹被他生生逼出胸膛。爆裂的金光中，五面残旗竟自行飞聚，拼成遮天蔽日的巨幡——
“先天五方旗……”云青崖从半空坠落，被陆昭然接在怀里。她淌血的瞳孔映出幻象，“你唤醒应龙……逆转了天道？”
幻象戛然而止。烹雪鼎碎片彻底化作雪沫，山巅只余罡风呼啸。
玄微子盯着卦盘上最后一颗血珠。那珠子凝在“离”位纹丝不动，内里却裹着一点金芒——像被雪尘封住的烛龙瞳仁。
“阁主算尽天命，却漏算了血玉有魂。”他撕下道袍裹住云青崖流血的眼眶，“这丫头拼死睁眼，倒是让我们窥见一线变数。”
陆昭然攥紧云青崖冰凉的手。她眼睑下金痕己蔓延到耳际，诛仙剑意仍在蚕食神魂。
“去归墟。”少年扯下冻硬的衣摆裹住她，“白无垢和相柳的账，该清了。”
风雪吞没三人背影时，裂开的烹雪鼎碎片中，一滴蓝火坠入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