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积满灰尘的水泥地,透过单薄的冲锋衣,汲取着陈默身上最后一点热量。
他侧躺在墙角,蜷缩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那是被无形气浪狠狠砸中的地方。
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塞进了一窝愤怒的马蜂。
意识在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中沉浮。刚才那如同噩梦般的景象——
猩红激光灼烧皮肉的滋滋声、焦糊恶臭、怨灵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还有最后那将他掀飞的狂暴冲击——
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他混乱的脑中疯狂闪烁、破碎、重组。
“……默哥……陈默哥!”
“……醒醒!你怎么样?!”
“……别动他!可能有内伤!”
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和惊恐的呼喊,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
是小李他们?他还活着?他们没事了?
陈默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聚焦困难。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活动室天花板角落里巨大的、蛛网状的裂纹,还有那盏早己熄灭、布满蛛丝和灰尘的残破灯罩。
然后,是几双围拢过来的、布满血丝、写满惊恐和劫后余生的眼睛——
小李,还有另外两个同事。
小李脸上还挂着泪痕和鼻涕,看到他睁眼,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默哥!你醒了!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
他说不下去,只是紧紧抓着陈默的胳膊,手指冰凉。
另外两人也围在旁边,脸色灰败,眼神涣散,显然还没从极致的恐惧中完全恢复,但看向陈默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陈默想开口,喉咙发不出声来。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
散落的破桌椅,厚厚的灰尘上凌错的脚印。
还有……不远处,那个面朝下趴着的人影——小杨。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西肢摊开成怪异的姿势,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偶。他后脑勺对着这边,看不到额头。
但陈默清晰地记得,那焦黑扭曲写上去的三个血字——
“苏晓雯”。
那三个字,是终结,也是诅咒。
一股寒意再次顺着脊椎爬升,那不是小杨了。
那只是一个被怨灵彻底榨干、又被强行刻下真名的空壳。
“他……死了吗?”
小李顺着陈默的目光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人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那死寂的姿态说明了一切。
“放心,物理层面上,暂时还没死透。”
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女声插了进来。
林薇的身影出现在陈默模糊的视线里。
她蹲在离小杨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个类似金属探测器的扁平仪器,正对着小杨的身体来回扫描。
仪器前端闪烁着微弱的绿光,发出规律的嘀嘀声。
“呼吸微弱,心跳慢得离谱,体温低得不正常……深度休克,或者更糟。”
林薇一边快速操作着仪器屏幕,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脖子没断,真是奇迹。不过……精神层面,己经彻底空了。被那东西彻底‘用过’,又强行剥离,没当场脑死亡算他命硬。”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件实验器材,没有丝毫情感波动。
她收起仪器,站起身,走到陈默身边蹲下。
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过他苍白的脸和痛苦蜷缩的身体。
“肋骨可能裂了,内出血不排除。别乱动。”
她伸手,动作算不上温柔,但很利落地在陈默胸腹间几个位置快速按压检查。
剧痛让陈默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晕过去。
“死不了。”
林薇下了结论,然后目光转向小李三人,语气带着命令:
“你们三个,还能动吧?去,把那边散落的破桌子板子拆几块长点的过来,当临时担架。得把这废物点心,”
她指了指地上的小杨。
“先弄出去。留在这里只会更糟。”
小李三人如同惊弓之鸟,被林薇冷静(或者说冷酷)的气场震慑,下意识地点头,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去拆那些腐朽的桌椅。
林薇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陈默身上。她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艰难地移动左手——
那只手因为刚才摔飞时下意识护住身体,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伸进冲锋衣的内袋把那部老旧的诺基亚掏了出来,机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汗渍,屏幕边缘甚至磕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但幽绿色的背光依旧倔强地亮着,显示着信号满格——
在这个废弃的、连鬼都嫌弃的鬼地方。
林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指尖拂去表面的灰尘,仔细查看着那道细微的裂痕,又反复按动按键,幽绿的屏幕在她专注的视线下明灭不定。
她甚至拿出自己的高精度电子设备,对着诺基亚进行着某种快速的扫描,屏幕上数据流飞快滚动。
“不可思议……”
林薇低声喃喃,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狂热的探究欲。
“外部物理损伤轻微,内部……未知能量场稳定异常……刚才那种级别的灵能冲击,普通电子设备早就烧成焦炭了……”
她抬起头,看向陈默,眼神复杂。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默无力回答,也不想回答。他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爷爷泛黄照片里的身影,窗棂上模糊的刻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
呜啦——呜啦——呜啦——
刺耳、尖锐、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猛地从废校外面传来!
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透过破败的窗户,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上投下闪烁的光斑。
“警察?!”
小李的声音带着惊恐。
另外两人也停下了拆木板的手,脸色更加苍白。
他们只是普通社畜,卷进这种闹出人命的灵异事件,本能地对警笛声感到恐惧。
林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飞快地将手中的诺基亚塞回陈默的内袋,动作快如闪电。
“收好!别让任何人看见!”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陈默下意识地将手按在口袋上,隔着布料感受着那冰凉的坚硬轮廓。
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迅速靠近。
手电筒的强光光束,刺破走廊的黑暗,在墙壁上晃动。一个洪亮、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粗粝男声,在走廊里炸响:
“里面的人!双手抱头!原地别动!警察!”
话音刚落,几道穿着深蓝色作战服、手持强光手电和警用器械的矫健身影,冲进了活动室!
刺眼的光束瞬间将整个狼藉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光束扫过蜷缩在墙角的小李三人,扫过地上趴着一动不动的小杨,扫过正在拆卸木板、满脸惊恐的几人,最后,牢牢锁定在靠着墙角的陈默和蹲在他旁边的林薇身上!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男人,寸头,国字脸,左侧眉骨到颧骨有一道狰狞的旧疤,在强光下如同蜈蚣般扭曲。
他穿着和其他人略有不同的黑色战术夹克,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铁血和审视,
冷冷地扫视着现场的一切。
他手里没拿武器,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比枪口更让人窒息。
他的目光在陈默苍白的脸和痛苦蜷缩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林薇和她身边那个鼓鼓囊囊、一看就不寻常的专业装备包,最后落在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小杨身上。
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一个年轻些的队员快步上前,蹲下检查小杨的状况,手指探了探颈动脉,又翻看瞳孔,随即抬头,脸色凝重地朝疤脸男人摇了摇头,低声道:
“赵队,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颈部和额头有严重外伤……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的?”
他指着小杨额头上那三个焦黑扭曲的血字,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被称作赵队的疤脸男人——赵刚,目光猛地看向陈默和林薇。
“谁干的?”赵刚的声音不高。
视线,最终定格在陈默沾满灰尘和汗水的脸上,还有他下意识护在胸口、紧按着内袋的那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