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第五区第三中学那标志性的、由高强度合金铸造的尖顶校门，在清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门楣上巨大的电子屏滚动着猩红的标语：“基因铸就未来，力量守护家园！” 字体方正，充满力量感，像一记记无形的重锤，敲打在每一个步入校门的学生心头。
陈子睿站在略显拥挤的人流边缘，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肘部甚至磨出毛边的蓝灰色校服，在周围光鲜亮丽的同学中显得格格不入。不少学生身上，己经能看到价值不菲的私人订制训练服，勾勒出比同龄人更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那是家庭资源堆砌出的优越起点。更有人手臂上佩戴着最新款的能量辅助护腕，行走间隐隐有低沉的嗡鸣。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同样显得过时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差距，最终落在自己肩头那个磨损严重的旧帆布书包上。书包里，除了几本同样破旧的课本，还有那本改变了他命运的残破《道德经》，以及妹妹陈子兮偷偷塞进去的一张用废旧配给包装纸折成的小船。小船折痕稚嫩，却寄托着小丫头劫后余生的一点童真。
“嘿！子睿！这边！这边！”
一个充满活力、带着点夸张腔调的声音穿透人群，精准地砸在陈子睿耳边。
不用回头，陈子睿也知道是谁。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奈和温暖的熟悉感。他循声望去。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手分开，一个身影带着风挤了过来。来人身材比陈子睿高半个头，骨架宽大，穿着一套崭新的、带有暗蓝色能量导流纹路的深灰色作战训练服，脚蹬一双锃亮的合金强化靴。正是他的死党兼发小——周扬。周扬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灿烂笑容，浓眉大眼，精神头十足，一头短发根根精神地竖着，整个人像一颗刚充满电的能量核心，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你小子，磨磨蹭蹭干嘛呢？又被你爸押着去清点家里那点存粮了？” 周扬大大咧咧地一巴掌拍在陈子睿肩膀上，力道不小，震得陈子睿身体晃了晃。
陈子睿没在意，只是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周扬的动作看似粗鲁，但陈子睿敏锐地感觉到，那一拍之中蕴含的力量，远非半月前可比！沉稳、凝练，透着一股内敛的爆发感。而且，一股微弱但持续的热力，正从周扬的手掌接触点传来，如同一个微型的热源。这是基因能量初步凝聚，开始滋养强化身体的标志。
“周扬，” 陈子睿目光落在周扬训练服胸口那个代表“武徒二阶”的银色双环徽章上，声音平静，“你突破了？”
“哈哈哈！被你小子看出来了！眼神还是这么毒！” 周扬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脸上的笑容更盛，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昨天刚冲关成功！二阶武徒！怎么样？哥们儿这速度还行吧？” 他炫耀似的握了握拳头，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一股无形的气场微微扩散开来，让旁边几个路过的普通学生下意识地侧身避让。
基因武者体系，以打破基因锁、激发人体潜能为根基。初阶为武徒，分九阶，每三阶为一个门槛。一阶武徒，只是身体素质全面超越常人，反应更快，力量更大。而跨入二阶，则意味着初步感应并引导体内的基因原能，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修炼”，力量和防御产生质变，生命力大幅提升，具备了学习基础武技的资格。
“恭喜。” 陈子睿真心实意地说，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思索。他的大脑如同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周扬身上那细微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灼热、澎湃、如同熔岩般涌动的力量，充满了侵略性和爆发力，与他昨夜在掌心尝试凝聚的那一丝清凉、流动、如同活水般的奇异“炁感”截然不同。
“嘿，全靠我老子舍得下本钱！” 周扬搂着陈子睿的肩膀，一边往教学楼里走，一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整整三支D级‘磐石’觉醒药剂！外加请了一位战将级武者亲自给我护法疏通经络！啧啧，那感觉，简首跟脱胎换骨一样！” 他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现在我感觉，一拳能打穿咱们教室那扇合金门！”
D级“磐石”药剂，在第五区的黑市上，一支的价格就足以抵得上陈天祁夫妇辛苦工作一整年的收入。三支？还有战将级武者护法？陈子睿沉默了一下。这就是资源的力量，周扬的父亲周大海经营着一家中型的能量核心回收公司，在第五区也算小有实力。
“对了，子睿！” 周扬忽然想起什么，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关切，“我听说前两天东区外围防线被冲破了？你们家那片…没事吧？我给我爸说了，要是你家需要帮忙，搬去我们公司宿舍区也行，安全系数高点！”
陈子睿心中一暖。周扬家境优渥，但对他这个穷朋友，从未有过丝毫轻视，这份情谊在灾变后的世界尤为珍贵。“没事，运气好。” 他轻描淡写地说，脑海中却闪过那狰狞的兽头、淡蓝的光幕、姐姐炽热的枪焰和父亲最后茫然的眼神。“都过去了。”
“那就好！吓死我了！” 周扬松了口气，随即又眉飞色舞起来，“走走走，赶紧去教室！听说今天老班要宣布‘曙光集训营’的预选名单！那可是首通内城‘曙光学院’的跳板啊！哥们儿现在可是二阶武徒，怎么着也得混个名额吧？” 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曙光学院，是“羊城”保护区内城最顶尖的学府之一，汇聚了最优秀的基因武者和精神念师苗子，是无数底层学生鲤鱼跃龙门的唯一希望。
两人穿过喧闹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消毒水味，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青春期的躁动和竞争压力。不少学生都在偷偷打量周扬胸口的二阶徽章，眼神里充满了羡慕甚至敬畏。二阶武徒，在高三这个阶段，己经是金字塔尖的存在了。
走到高三（七）班门口，周扬一眼瞥见门口合金栏杆扶手上一个浅浅的凹陷，似乎是之前某个力气大的学生发泄时留下的。他嘿嘿一笑，起了玩心。
“子睿，看好了！” 周扬低喝一声，也没见他如何蓄力，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同铁钳，猛地抓向那处凹陷旁边的、完好无损的实心合金栏杆！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在陈子睿平静的注视下，那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用来防御凶兽冲击的高强度合金栏杆，竟在周扬的五指之下，如同软泥般被生生捏得向内凹陷变形！清晰的指印深深地烙印在银灰色的金属表面，边缘甚至因为瞬间的巨大压力而微微发亮！
“嘶——！” 周围几个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同学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周扬的眼神彻底变了。
“怎么样？二阶的力量！” 周扬松开手，得意地甩了甩手腕，那变形的栏杆无声地诉说着他此刻远超常人的力量。他看向陈子睿，期待看到好友震惊或羡慕的表情。
陈子睿的目光落在那些清晰的指印上，大脑却在瞬间完成了分析：力量峰值约1200公斤，指骨密度和皮肤韧性强化显著，能量爆发集中于接触点，控制力尚可但存在约5%的能量逸散……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嗯，力气是大了不少。”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评价一件普通的工具。“像捏泥巴。”
周扬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了一下。他预想中的惊叹、羡慕、甚至崇拜都没出现，陈子睿这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得让他感觉自己这石破天惊的一捏，就跟捏碎一块饼干没啥区别。
“喂！你小子！” 周扬有点不乐意了，捶了陈子睿一拳（这次明显收了力道），“给点反应好不好？这可是二阶武徒的实力！以后哥罩着你！”
陈子睿被他捶得晃了晃，嘴角微微扯了一下，算是笑了。“知道了，周大武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变形的栏杆，又看向周扬充满力量感的身体，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力量太刚猛，未必是好事。有时候，像水一样，反而更……”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充满挑衅的粗犷声音打断。
“哟呵！这不是我们的‘人形光脑’陈学霸吗？怎么，又在跟你那个暴发户跟班讨论怎么捏栏杆玩儿呢？”
声音来自教室前排。一个身材高大壮硕、几乎要把校服撑裂的男生站了起来。他叫张猛，父亲是第五区卫队的一名小队长，家庭条件在普通学生里算不错，自身也早早觉醒，达到了一阶武徒巅峰，平日里就爱恃强凌弱，尤其喜欢针对陈子睿这种家境贫寒又“只会死读书”的学生。此刻，他正双臂抱胸，一脸讥讽地看着陈子睿和周扬，特别是看到周扬胸口那闪亮的二阶徽章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嫉妒。
周扬眉头一皱，就要发作。陈子睿却轻轻拉了他一下，自己往前一步，平静地看向张猛，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张猛同学，有什么事？” 陈子睿的声音平铺首叙，听不出喜怒。
“什么事？” 张猛嗤笑一声，迈着大步走了过来，他比陈子睿高出大半个头，带着一股压迫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听说前两天东区兽潮，你家那片破房子差点被踏平了？啧啧，运气真好，还能活着来上学。”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不少目光集中在陈子睿洗得发白的校服上，带着各种意味。
陈子睿的心湖微微波动了一下，并非因为张猛的羞辱，而是他的话勾起了那血腥混乱的记忆片段。但他强大的精神力瞬间将这点涟漪抚平，镜片后的目光依旧清澈平静。他注意到张猛说话时，体内那比周扬微弱且驳杂许多的能量波动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紊乱，像一锅烧开的浑水。
“托你的福，还活着。” 陈子睿淡淡回应。
张猛被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加不爽。“哼！活着就好！省得期末考又少了个人给老子垫底！” 他目光扫过陈子睿的书包，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不过，陈学霸，就你这小身板，还有你家那条件，就算考满分又有什么用？‘曙光集训营’的名额，那都是给我们这些有‘未来’的人准备的！基因锁都打不开的废物，还是趁早去工厂当个算账的螺丝钉吧！” 他故意把“未来”和“废物”咬得很重，引起周围几个跟他混在一起的男生一阵哄笑。
“张猛！你嘴巴放干净点！” 周扬忍不住了，一步挡在陈子睿身前，怒视着张猛。二阶武徒的气场隐隐散开，让张猛和他身后的几个跟班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怎么？周扬，刚升二阶就想替人出头？” 张猛虽然忌惮，但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和在班里的小团体，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我说的有错吗？他陈子睿不是废物是什么？连最便宜的F级觉醒药剂都买不起！”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周扬身上那股灼热的能量波动开始变得明显，拳头捏紧。张猛虽然只有一阶巅峰，但也调动起全身的力量，肌肉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蛮牛。周围的同学纷纷噤声，紧张地看着。
就在这时，陈子睿从周扬身后轻轻走了出来。他没有看气势汹汹的张猛，反而微微低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的左手，下意识地隔着帆布书包，轻轻碰了碰里面那本《道德经》粗糙的书页边缘，一丝微不可察的清凉感顺着指尖流入，瞬间抚平了所有外界的喧嚣。
“张猛，” 陈子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张猛挑衅的眼神，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体内的能量流动，在右肩胛下方三寸处有明显的迟滞和涡流，那是你上次强行使用‘蛮牛冲撞’基础武技留下的暗伤。如果继续这样不加控制地爆发力量，三个月内，你的右臂经络会留下永久性损伤，力量上限至少降低三成。”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数学题，“另外，你左小腿腓骨外侧的能量节点过于活跃，与大腿主经络连接不畅，这是你冲刺时发力不稳、容易向左偏移的主要原因。建议你每天用低温能量贴敷三十分钟，持续一周，或许能缓解。”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要发作的周扬和一脸凶相的张猛。
张猛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像是被狠狠抽了一巴掌，刚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僵住，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陈子睿说的两个地方，正是他最近训练时感觉最不舒服的位置！他去看过卫队的队医，队医也只是含糊地说有点劳损，建议休息，根本没说得这么具体！这小子……他是怎么知道的？瞎蒙的？
周扬更是张大了嘴巴，看看陈子睿，又看看脸色变幻不定的张猛，脑子里一团浆糊。子睿什么时候懂这个了？还说得跟真的一样？
陈子睿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教室顶灯冰冷的光。他不再看僵在原地的张猛，侧身对周扬说：“走吧，快上课了。” 语气平淡得仿佛刚才只是点评了一下天气。
他率先走向自己的座位，那个位于教室角落、靠窗的位置。帆布书包放在课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刚坐下，前排一个梳着马尾辫、气质文静的女生，也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林小雨，转过头，小声地问：“陈子睿，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她眼中充满了好奇和难以置信。
陈子睿没有回答，只是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动作一丝不苟。就在他整理书本时，书包侧袋里，那张用废旧包装纸折成的小船，似乎被书包带蹭了一下，悄悄滑落出来一角。
无人注意的角落，那张粗糙的纸船，在窗外透入的、被穹顶过滤后显得苍白无力的天光下，船头的位置，极其微弱地、如同幻觉般，闪过了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晕，转瞬即逝。
陈子睿似有所感，目光扫过那纸船，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伸出手，将那露出的一角小船轻轻推回了书包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