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二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一会儿又是黑影盗走的锦盒,还有那玄乎其玄的“龙气”。
“孙贼,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去当个卧底吗?搞得跟要上刑场似的。”老古董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懒洋洋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
“你懂个屁!那可是金丹期的大佬!我这筑基后期的小身板,人家一个喷嚏就能把我吹散架了!”陈曦在心里回怼,这老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
“怕什么,你不是会往床底下钻吗?练熟了,说不定还能开发出新技能,比如‘遁地术’什么的。”
陈曦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这老不正经的家伙一般见识。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陈曦就一个激灵从柴草堆里爬了起来。卯时,五点到七点。他不敢怠慢,胡乱抹了把脸,又将那身唯一的粗布短打尽量扯平整,深吸一口气,朝着二爷所在的院落方向走去。
一路上,张府的下人己经开始忙碌起来,扫地的,挑水的,行色匆匆。但越靠近二爷的院子,人影反而越少,气氛也越发肃穆。
二爷的院子,坐落在张府的东侧,是个典型的三进院落,青砖黛瓦,飞檐翘角,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院门口没有守卫,但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却像一张无形的巨口,让人望而生畏。
陈曦在门口徘徊了片刻,心中七上八下。“孙贼,进去啊!磨磨蹭蹭的,不像个爷们!”老古董催促道。
陈曦咬了咬牙,上前轻轻叩了叩门环。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拉开一道缝,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小厮探出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何事?”
“呃,我是胖刘,二爷吩咐我卯时过来候着。”陈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敬而自然。
那小厮没说话,只是将门完全打开,侧身让他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陈曦跟着小厮穿过前院,来到一处雅致的厅堂外。小厮指了指紧闭的房门:“二爷在书房,你在此等候。”说完,便自顾自地退到一旁,像根木桩似的立着,不再理会陈曦。
书房的门是上好的楠木所制,雕刻着繁复的云纹,阳光尚未完全普照,门扉半掩在晨曦的阴影里,显得有些幽深。陈曦站在廊下,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孙贼,稳住!想想你昨晚的豪言壮语,盘他!”老古董给他打气。
盘个鬼!陈曦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能感觉到,书房内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平和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正是那位二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曦站得腿都有些发麻了。太阳逐渐升高,金色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庭院中,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却驱不散他心中的紧张。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换个姿势站的时候,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陈曦心头一跳,连忙垂手肃立。
二爷从书房里缓步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昨日那身暗色锦袍,只是换了个更沉稳的颜色,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你就是胖刘?”二爷的目光落在陈曦身上,平淡无波,却让陈曦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里里外外都被看了个通透。
“是,小的就是胖刘。二爷,您早。”陈曦赶紧躬身行礼,头埋得低低的。
“嗯。”二爷淡淡应了一声,绕着他走了半圈,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抬起头来。”
陈曦依言抬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憨厚老实,眼神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敬畏和惶恐。
二爷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既然到了我院里当差,就要守我这里的规矩。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明白吗?”
“明白!小的明白!”陈曦连忙点头,心中暗道,这不就是标准的保密条例嘛,我懂。
“我这里,不养闲人,也不养蠢人。”二爷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你若是个机灵的,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个不堪用的……”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陈曦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二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伺候二爷,绝不敢有半点懈怠!”陈曦拍着胸脯保证,虽然这胸脯里的小心脏还在打鼓。
“孙贼,态度不错,继续保持!”老古董赞许道。
二爷似乎对他的表态还算满意,点了点头:“你今日第一天当值,先熟悉一下环境。书房内外,每日卯时、午时、酉时各打扫一遍,不得有半点灰尘。我看的书,你不得随意翻动。我待客时,你需在门外候着,不得擅自入内。茶水点心,要时刻备着,但没我的吩咐,不准送进来。”
“是,小的都记下了。”陈曦一一应下,心里却在嘀咕,这规矩还真不少,比皇宫里的太监总管还讲究。
“院里的花草,也要你照看。若是有半点枯萎,我唯你是问。”二爷又补充了一句。
陈曦一愣,还要负责园艺?他一个修仙的,对这些凡俗的花花草草可没什么研究。他那《格物小识》里,倒是有不少关于灵草灵植的记载,可这院子里的,看着也不像啊。
“怎么?做不来?”二爷眉头微蹙。
“不不不!做得来!做得来!”陈曦赶紧应道,开玩笑,这时候说做不来,那不是找死吗?“小的……小的以前在乡下,也种过些花花草草,多少有点经验。”他只能硬着头皮瞎编。
“孙贼,牛皮吹大了!你连仙人掌都能养死,还种花草?”老古董无情地揭穿他。
“闭嘴!救场如救火!”陈曦在心里咆哮。
二爷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书房外廊下的一个角落:“那里有工具,你自己看着办。今日先把书房打扫干净。”
“是,二爷。”陈曦领命,如蒙大赦。
二爷没再理他,转身又进了书房,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陈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湿了。跟这位二爷说话,压力太大了。
他走到二爷指定的角落,果然看到那里放着扫帚、抹布、水桶等清洁用具,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洒水壶和几把修剪花草的剪刀。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陈曦拿起扫帚,开始打扫书房外的回廊。他干活倒是麻利,毕竟以前在宗门当外门弟子的时候,这种杂活也没少干。
“孙贼,可以啊,这就上手了?不过我跟你说,这二爷的书房,可不是那么好打扫的。说不定哪个角落里就藏着什么机关暗器,或者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你可得小心点,别碰坏了什么,到时候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老古董又开始了他的乌鸦嘴。
“知道了知道了。”陈曦一边扫地,一边在心里琢磨。这位二爷把他弄到身边,说是当差,恐怕监视的成分更多。自己的一举一动,估计都在他的观察之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回廊和庭院打扫了一遍,又提了桶水,准备擦拭门窗。书房的窗户是木格糊纸的,他擦拭的时候格外小心,生怕捅破了。
透过窗纸的缝隙,他隐约能看到书房内二爷的影子,正坐在书案后,似乎在翻阅着什么。那专注的姿态,以及从书房内隐隐透出的那股威压,都让陈曦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活儿,可比在厨房当胖刘累多了。”陈曦擦着汗,心里嘀咕。厨房虽然油腻,但至少自由,不像现在,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就在他准备擦拭书房门的时候,房门突然又开了。
陈曦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抹布给扔了。
二爷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青瓷茶杯,眉头微蹙。
“茶凉了,换一壶新的来。”二爷将茶杯递给他。
“是,二爷。”陈曦连忙接过茶杯,躬身应道。他注意到,二爷递杯子的时候,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手腕上戴着一串深色的念珠,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却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孙贼,机会来了!好好表现!泡一壶惊天地泣鬼神的好茶,说不定二爷一高兴,就传你几招绝世武功!”老古董兴奋起来。
陈曦白了他一眼,端着茶杯,快步朝着院子一侧的小厨房走去。这院里居然还配了专门的茶水房。
他虽然没泡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茶,但基本的流程还是懂的。找到茶叶罐,是上好的明前龙井,茶叶扁平光滑,色泽嫩绿。
烧水,烫杯,置茶,冲泡。一套动作下来,倒也行云流水。
很快,一壶新茶泡好,茶香西溢。陈曦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盘,回到书房外。
“二爷,茶好了。”
“进来。”书房内传来二爷的声音。
陈曦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二爷的书房。书房内陈设雅致,西壁皆是书架,摆满了各种古籍。一张宽大的书案摆在正中,上面笔墨纸砚齐全,还放着几卷摊开的画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
二爷正站在一幅山水画前,负手而立,似乎在欣赏。
陈曦将茶盘放在书案旁的小几上,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过去:“二爷,请用茶。”
二爷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眉头舒展开来:“嗯,水温火候尚可。”
得到一句不咸不淡的夸奖,陈曦心里稍安。
“你叫胖刘?”二爷放下茶杯,突然又问了一遍,眼神锐利地看向他。
陈曦心中一凛,暗道怎么又问这个?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是,二爷,小的就是胖刘。”他硬着头皮回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昨天一样。
二爷盯着他看了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这双手,倒不像个厨房里使惯了油锅的。”
陈曦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