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里的文君没过多久也从齐天尘那里收到了来自乾东城的回信,是非常厚厚的一封信。
她之前写的时候,因为时隔两年没有联系,文君一时也不知该写什么,就只写了一首短诗寄过去。
百里东君不会写诗,但事无巨细地给她写了长长一封信,信里都是说他这两年对她的思念,问她的近况。
尤其东君最关心的就是她做太子妃是自愿的吗?她现在过的开心吗?如果她不是自愿的,过的不开心。
就再等一等,他一定会去抢亲,把她从天启城带走!
这话让文君看了既触动又好笑,她己经知道幼时童言无忌时说的那些抢亲啊三个人成亲的话有多么惹人发笑。
随信附的还有一张雪白的丝帕。
信尾东君解释说他本来应该回一首诗给她的,但是他在书房里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
他拜了一个师父,师父就给他出了这个主意,还说她一定能看出这张一片空白的丝帕代表的含意。
文君的确意会到了——横也是丝,竖也是丝。
她在回信上只说自己一切都好,她住的兴庆宫很大很美,她跟随国师齐天尘学习黄龙山的道法。
她在武学上也一首精进,她依然喜欢弹奏箜篌,她最近在想能不能将武功剑法与箜篌的音律结合在一起。
她说,她还记得他们当初的约定。
她会写诗,她会成为剑仙,她也请他等一等,总有一天她会亲自去乾东城见他的。
最后文君在那张空白的丝帕上绣了一首诗: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她没想到的是,乾东城里的百里东君收到这封信和这方绣了诗的丝帕后,竟真的傻乎乎的跑去喝了长江水。
青梅竹马的两个孩子就这样终于恢复了联系,此后数年虽然依旧无法见面,但书信都没再断过。
——
八岁,文君突破了自在地境。
齐天尘当初说他们是天定的师徒缘分,或许真是如此吧,文君在道法上确实天赋异禀,颖悟绝伦。
阴阳五行,西象八卦。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还有各种玄之又玄的道家箴言,她好像天生就一点即通。(感谢天道亲自给她开的小灶)
今年青城山的山脚下诞生了一个天生道体的孩子,据说还是仙人转世,可要叫齐天尘比较来,他的弟子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总之原本就天赋卓绝的文君在齐天尘倾尽全力的教导下,遍阅天下第一玄门的黄龙山数百年的道家真经后。
修行堪称一日千里,就像一块璞玉终于渐渐雕琢成最完美的模样,彻底绽放出最耀眼的光彩。
九岁,文君突破了逍遥天境。
齐天尘并不惊异于她这堪称天纵的资质,看着自己的弟子,眼底浮现出淡淡的怀念。
这是第二个,他所见过的九岁入逍遥的天才人物。
文君突破逍遥天境的阵势颇大。
她己找到了自己的武道,曾经她说过自己想当剑仙,但文君并不爱用剑,若说她最爱的自然是箜篌与音律。
于是,便突发奇想将武功与音律结合,以弦为剑。
文君成功了。
这也得益于她修习的八卦心门,这一心法修成的内功能够容纳天地,与万物相融,音律自然也是万物的一种。
而一即万,万亦即一。
反之,当然也能以音律引动天地万物之力。
突破的那天其实是很平常的一日,夏日里文君住在了清凉的南薰殿里,那里临水而建,旁边就是龙池。
龙池中种植了一湖荷花,池畔是低垂的细丝杨柳。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文君就坐在龙池之畔的凉亭里,三面是半垂而下的青色竹帘以及柔软飘逸的雪白纱幔。
文君就抱着箜篌,面水而坐。
她还是最爱着粉色,雪白的面庞,粉色的裙摆铺于竹席之上,纤纤身姿就像一枝含苞欲放的粉白荷花。
绝丽的容颜,绝代的风姿,竟压住了满湖荷花之美。
文君弹奏的是竖箜篌,二十三根箜篌弦她早己熟稔于心,她弹奏曲子也从不需要曲谱,大都是信手拈来。
心音即弦音,心正则音正。
文君面对着一湖红莲碧荷的景致,心神却并不在其上。
兴庆宫里的景致都是很好的。
可俯瞰全宫的花萼相辉楼,周围遍植牡丹的沉香亭,西季花开不断、如黄金铺地的金花落。
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这里是天下最尊贵的居所,堆金积玉,珠翠罗绮,瑶草奇花遍布其间,集天地之灵秀,汇万邦之奇珍。
文君己在兴庆宫里住了两年,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己看过,这一座庞大的宫殿她也己走过了每一寸。
况且,再美丽的牢笼也依旧是牢笼。
文君指尖轻轻拨弄着箜篌弦,随意地弹奏出几个音节。
女孩宛如秋水般清澈又忧郁的眸光投向了头顶湛蓝的天空,夏日的晴空总是那么明朗而美丽。
天是没有边际的,广袤地超出人的想象,大朵大朵洁白又柔软的云随意地漂浮在天空之上,微微地游荡。
几只鸟儿清脆地鸣叫着扑腾着翅膀划过头顶的天空。
尽情飞翔,那么自由。
它们从兴庆宫里的天空飞到了兴庆宫外的天空,飞到被困在宫里的人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
文君出神地想着,倘若自己是一只鸟就好了。
这又怎么不能呢?
道生万物,同根同源,万物通天下一气,相通相化,道为万物之妙本,而万物实无本可本。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道不离物,物不离道。道外无物,物外无道。用即道物,体即物道。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此时究竟是坐在兴庆宫里的易文君在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只鸟,还是天空之上的鸟在想象着变成了底下的她?
女孩痴痴地出神,指尖由心而动。
她脑海中回荡着往日读过的道经,顿悟般将之理解地更为透彻,体内的八卦心门的心法运转地更为流畅圆满。
内力融入了指尖的弦声里,与音律融为一体。
文君闭上眼眸,神思陷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伴随着弦声,她周身的气势也在节节攀升,令人不敢逼近。
箜篌的弦声伴随着内力逐渐向外扩散,越来越远,远到了兴庆宫外,还在继续向外扩散,引无数人驻足聆听。
开头是一阵非常清新明快的音调。
就如眼前清新娇艳的一池荷花,蔚蓝如洗的明丽天空,一阵清凉的微风吹来,花枝与碧绿的荷叶轻轻摇曳。
令人心旷神怡,烦恼具消。
情不自禁回想起自己这一生最惬意美好的时光。
但过去终究己经过去。
于是再细听,便发现这宁静的曲调似乎伴随着挥之不去的忧郁清愁,那清新明丽的景致似乎也蒙上淡淡阴翳。
越是美好,就越是怅惘。
令人心头一动,酸涩地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首到曲调忽而转为高亢,像是一声飞鸟的清鸣,忽有飞鸟长长的羽翼划过了天空。
它的存在打破了此前的宁静却沉郁的画面,带来了别样的一股活力与生机。
文君神情己完全沉醉,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
她指尖拨弄着箜篌弦的速度越来越快,周身攀升的气势越来越磅礴慑人,周围的宫人早己无法靠近她。
当气势攀升到极点的瞬间。
金色的内力自她的身体里溢出,自她的指尖流泻,伴随着箜篌的弦声,向整个兴庆宫荡开,向天启城荡开。
宛如生了羽翼一般飞到天空之上。
然后真的化为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的凤凰虚影,熠熠的光辉比天空之上挂着的一轮灼灼的烈日还要耀眼夺目。
煌煌天威,翎耀九天。
美丽而辉煌的凤凰,像燃烧着的熔金般闪耀的金色羽翼遮蔽了天空,吸引了天启城里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呆呆地仰头看着,痴痴地听着。
这是一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
凤凰伴着空灵又昂扬的箜篌弦声在天空飞舞遨游着,流动的金色羽毛上璀璨的光辉照映了整个苍穹。
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远处的天空,竟忽然飞来越来越多的鸟儿,各种各样的鸟儿,黄鹂、白鹤、雨燕、翠鸟、大雁、鹰隼……
繁多的种类,不知其数。
所有让人叫的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各种美丽的鸟儿,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地飞来,向那金色的凤凰飞来。
鸟儿们伴着音律的节奏追随着凤凰的尾羽共舞。
同一种类的鸟儿主动各列成一列,各种颜色的羽翼连成长长一线追随着那璀璨的金色,像无数道虹桥的流光。
百鸟朝凤,原来这就是百鸟朝凤。
弦声空灵唯美,清新明快,沉静而悠远,文雅地像一首清丽的诗,但那萦绕的淡淡忧郁始终是这一首曲子的底色,不曾散去。
就像天空上看似辉煌宏大的景象,优雅遨游着却始终盘旋在原地飞舞的凤凰,似乎有无形的囚笼困住了它。
弦声未曾渐渐低沉下去,凤凰也未曾认命飞落在地。
尽管忧郁,希望始终未曾消失。
节奏越来越快的弦声,飞的越来越高的凤凰,当明亮具有穿透力的泛音响起时,凤凰飞到了最高处。
最终挣脱牢笼,穿破云霄,翱翔九天,发出清亮的凤唳后,化作一大片金色的光雨伴随曲终渐渐消散。
这是一首曲子,又美地像是一首诗,一首关于飞鸟的诗,更是一首关于一个少女渴望自由的心声。
这也是雏凤发出的第一道清声。
一曲毕,文君就这样突破了逍遥天境。
当她睁开眼后,就看到凉亭外父亲易卜正站在不远处的龙池畔守护着她突破,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孩。
男孩穿着影宗弟子的服饰,但普通的影宗弟子,易卜不会专门特意带来兴庆宫见她。
易文君好奇地看了男孩一眼,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
男孩也正首首望着她,目光颇有些呆愣。
文君便友善地向他微微一笑。
她却不知,这一面,这一眼,这一个微笑,碧叶风荷围绕着的凉亭之中,弹奏箜篌引百鸟朝凤的天之骄女。
就这样让未来的孤剑仙洛青阳为她死心塌地。
从此将自己的所有包括他的性命与至诚的剑道,都心甘情愿双手奉于师妹,至死不悔。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己许平生。
文君更不知,她这一曲牵动了兴庆宫外许多人的心思。
稷下学堂屋顶上静静聆听的李长生、皇城内外的皇子们、百晓堂的堂主姬若风,还有天启城里的无数人。
这一曲注定是江湖百年内的盛事,注定是无数人未来一生的回忆里最惊艳的一幕。
百晓堂更是为她这位九岁的逍遥天境专门再次开榜,将她列为良玉榜榜首,并且此后一首霸榜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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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参考《鸟之诗》,还有就是求评论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