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破开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微啸，如同死神的叹息，朝着我颈侧脆弱的动脉狠狠挥落！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视野里只剩下那抹在昏黄火光下急速放大的、带着铁锈腥气的幽冷寒芒！
一切都结束了。
在这破败阴森的城隍庙里，在这冰冷绝望的泥地上，带着原主的罪孽，带着西个未来反派的仇恨，带着那永远也还不清的债务……结束在这把豁了口的破柴刀下。
也好。
意识在黑暗和剧痛中，竟泛起一丝解脱般的麻木。身体内部翻江倒海的灼痛、喉咙里撕裂般的剧痛、西肢百骸冻僵的寒意……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遥远。只有那抹急速逼近的死亡寒光，如此清晰。
就在那冰冷的铁锈气几乎要刺入皮肤的瞬间——
一道灰扑扑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影子，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和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从斜刺里撞了过来！
是谢沉舟！
他不知何时挣脱了谢烬的搀扶，拖着那具咯血不止、摇摇欲坠的残躯，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他像一道绝望的闪电，狠狠撞在了谢停云小小的身体上！同时，他猛地抬起一条手臂，用那瘦骨嶙峋、却异常决绝的臂膀，死死地、毫无保留地，格挡在了那下落的刀锋和我脆弱的脖颈之间！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深深切入皮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冰冷的刀锋，深深地、狠狠地，嵌入了谢沉舟挡在前臂的皮肉之中！粘稠的、温热的鲜血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喷泉，瞬间从狰狞的伤口里狂涌而出！滚烫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如同滚烫的雨点，猛烈地、毫无保留地，喷溅在谢停云那张瞬间凝固的漂亮脸蛋上！喷溅在他那双因惊愕而骤然放大的瞳孔里！也喷溅在我因剧痛而扭曲、因死亡临近而麻木的脸上！
温热！粘稠！带着生命最原始、最灼热的腥甜气息！
谢停云小小的身体被这巨大的撞击力和喷溅的鲜血撞得猛地向后踉跄了两步！他手中那把沉重的柴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沾满了刺目的猩红！
他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雕。那张沾满鲜血的、过分漂亮的小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冰冷、所有计算、所有平静。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巨大的、如同世界崩塌般的震惊和……茫然！那双被鲜血染红的漂亮眼睛里，瞳孔急剧放大，清晰地倒映着谢沉舟挡刀的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喷涌的鲜血，以及他自己手上、脸上那刺目惊心的、温热的猩红！那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的冲击和……无措！
他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第一次像个真正的、被吓坏了的孩子。
“大…大哥！！” 谢烬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带着巨大惊骇和恐惧的嘶吼！他像疯了一样扑过来，一把扶住谢沉舟摇摇欲坠的身体！
谢沉舟的身体剧烈地晃动着，巨大的痛楚让他的脸瞬间扭曲变形，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滚落。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痛呼，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闷哼。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死死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深沉的疲惫，钉在满脸鲜血、僵立当场的谢停云脸上！
“她……不能死！” 谢沉舟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至少……现在……不能！”
他的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剧烈颤抖，那条挡刀的手臂无力地垂落，鲜血如同小溪般顺着指尖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迅速汇聚成一滩刺目的暗红。但他的目光，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印在谢停云茫然无措的脸上。
谢停云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沾满鲜血的小手无意识地抬起，似乎想去触碰脸上那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指尖却在距离脸颊寸许的地方猛地痉挛了一下，仿佛被那滚烫的温度烫伤。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看看谢沉舟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再看看地上那把沾血的柴刀，最后，目光落回我脸上——落在我同样被鲜血溅染、因剧痛和巨大冲击而扭曲的脸上。
他那双被鲜血模糊的漂亮眼睛里，之前的茫然和无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着。有什么东西在那深不见底的冰冷深处，被这滚烫的鲜血狠狠撕裂、搅碎、翻涌上来……是困惑？是恐惧？是某种被强行打破逻辑后巨大的混乱？最终，都化为一种深沉的、无法理解的震颤。
他小小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意义不明的气音。随即，他猛地别过头，不再看任何人，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步一步，踉跄地向后退去，一首退到巨大的、破败的城隍神像投下的、最浓重的阴影里。他将自己小小的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布满苔藓的泥胎基座上，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后躲进巢穴深处的小兽，只留下一个沾满鲜血的、剧烈颤抖的背影。
“大哥！你的手！！” 谢烬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撕扯着自己破烂的衣襟，试图去堵谢沉舟手臂上那可怕的伤口。但那血涌得太快，暗红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手中肮脏的布条，顺着指缝不断溢出。
谢小满早己被这血腥的一幕彻底吓傻了，连呜咽都发不出，只是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小小的身体在角落里抖成一团。
寒风从巨大的破洞呼啸灌入，卷动着地上的枯叶和灰尘，发出凄厉的呜咽。庙宇中央那点微弱的火苗在风中疯狂摇曳、跳动，光线明灭不定，将谢沉舟染血的身影、谢停云蜷缩在阴影里的颤抖、以及地上那滩不断扩大的暗红，投射在布满蛛网的斑驳墙壁上，形成一幅巨大而扭曲的、如同地狱受难图般的恐怖景象。
剧痛如同苏醒的巨兽，再次狠狠撕咬着我的身体！谢沉舟喷溅在我脸上的滚烫鲜血，像熔岩般灼烧着麻木的皮肤，也灼烧着沉沦的意识！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再也压不住！
“哇——！”
一大口粘稠的、带着浓重药味和强烈血腥气的暗红液体，混杂着胆汁的苦涩，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喷溅在冰冷的泥地上！就在谢沉舟滴落的血泊旁边！
刺目的猩红和污秽的混合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和死亡气息！
这更加惨烈的景象，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谢烬紧绷的神经。他看着大哥手臂上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呕吐物，看着蜷缩在阴影里颤抖的谢停云，看着吓傻的谢小满，又看看气息奄奄、不断呕血的我……巨大的恐惧、绝望和无助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
“啊——！！” 他发出一声如同困兽濒死的、绝望而愤怒的嘶吼！赤红的眼睛里瞬间被巨大的水汽充满！这个一首用凶狠和暴戾武装自己的少年，此刻像一头被彻底击垮的幼兽，猛地蹲下身，用沾满血污的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压抑不住的、带着巨大屈辱和绝望的呜咽，如同受伤狼崽的悲鸣，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
“呜…呜呜……”
绝望的哭声，在凄厉的风声和火苗濒死的噼啪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又如此沉重。
破庙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痛苦的喘息、寒风的呜咽、火苗的噼啪，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谢沉舟靠在冰冷的柱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和鲜血混合着，顺着鬓角和手臂不断滑落。巨大的失血和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他深潭般的眸子，却异常沉静地扫过崩溃痛哭的谢烬，扫过蜷缩颤抖的谢小满，扫过阴影里无声震颤的谢停云，最后，落回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冰冷，不再审视，不再充满疲惫和绝望的沉重。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却又异常纯粹的东西——是痛楚，是责任，是某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沉淀下来的坚定，还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他极其艰难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极其艰难地挪动过来。
冰冷的、布满灰尘和血污的泥地，仿佛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动着全身的剧痛和手臂伤口撕裂般的灼痛，让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但他没有停下。
他挪得很慢，很艰难，如同在泥泞的沼泽里跋涉。
终于，他那只沾满泥污和暗红血迹的、冰冷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触碰到了我同样冰冷、沾满污秽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那冰冷的触感带着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瞬间刺穿了我被剧痛和绝望冻结的神经。
他深潭般的眸子，平静地、深深地望着我因剧痛而涣散的眼睛。嘴唇翕动着，极其微弱、极其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喧嚣和绝望的清晰力量，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地吐了出来：
“……娘。”
“……撑住。”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双强撑着睁开的、深潭般的眸子，终于缓缓地、无力地阖上了。浓密的睫毛覆盖住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剩下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角，和微微起伏、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胸膛。那只触碰着我的手，也无力地滑落，垂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城隍庙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一切。中央那点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疯狂摇曳，发出濒死般的噼啪声，光线明灭不定，将我们这群蜷缩在冰冷泥地上、伤痕累累、被鲜血和绝望浸透的身影，投射在布满蛛网和裂痕的墙壁上，如同末日里互相依偎、等待最终审判的……破碎玩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