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工作组和革委会肯定盯着!家里?己是死地!父亲…父亲在锅炉房生死未卜!
巨大的茫然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她背着时晏,搀着母亲,如同三只绝望的困兽在风雪中茫然挪动时——
“呜——呜——!”
一阵更加刺耳、更加急促的警报声,猛地从厂区大门的方向炸响,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肃杀!
这警报声不同于锅炉房的凄厉,更加冰冷,更加…官方!
紧接着,几束雪亮刺目的光柱如同利剑般,撕裂了迷蒙的风雪,从厂区大门方向横扫过来!
光柱中,隐约可见几辆刷着军绿色、车顶上架着高音喇叭的军用吉普车,正冲破风雪,朝着家属区和锅炉房的方向疾驰而来!
车顶的高音喇叭里,一个冰冷、严肃、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正在反复播报:
“全体职工家属注意!全体职工家属注意!立刻返回各自家中,关闭门窗!厂区即刻起执行一级临时军事管制!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重复,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违令者按破坏生产论处!”
军事管制?
这突如其来的、更高层面的力量介入,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浇下了一盆冰水!
原本还在争抢粮票、乱作一团的人群,瞬间被这冰冷肃杀的命令震慑住!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如同被鞭子抽打的羊群,惊恐地尖叫着,西散奔逃,朝着各自的单元楼冲去!
刚才还混乱不堪的空地,瞬间变得空旷死寂,只剩下漫天风雪和那几道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目的军车灯光!
祁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停住了脚步,心脏狂跳!
军事管制?为什么?因为锅炉房事故?还是因为别的?
这些军车是敌是友?是来抓她们的,还是…?
她背着重伤的时晏,搀着崩溃的母亲,站在风雪肆虐的空地中央,如同惊涛骇浪中随时会被碾碎的小船。
前有未知的军事力量,后有隐藏在黑暗中的致命弩箭,身边是垂危的同伴和崩溃的亲人。
走投无路!
就在她大脑一片混乱,几乎要被这接踵而至的绝境压垮时,一只冰冷、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大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抓住了她肩头背带的下方!
是时晏!
他不知何时从深度昏迷中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意识,灰败的脸上眉头痛苦地紧锁着,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在祁安耳边发出嘶哑气音:
“…大…大礼堂…批斗…批斗台…下面…有…有路…”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抓住祁安肩带的手颓然滑落。
批斗台,那个象征屈辱和迫害的地方?下面有路?一条生路?
这信息来得如此诡异,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投下了一线微光!
没有时间思考真假,军车的引擎轰鸣声己经近在咫尺!
雪亮的车灯刺破风雪,如同探照灯般扫射过来,几乎要捕捉到她们的身影!
“走!”祁安眼中瞬间爆发出孤注一掷的狠绝!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母亲往自己身边猛地一拽,背着沉重的时晏,不再犹豫,转身朝着与军车相反的方向——厂区中心那座阴森高大的大礼堂,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风雪更大了,模糊了视线,也掩盖了她们逃亡的足迹。
背后,军车刺耳的刹车声和士兵跳下车、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清晰传来。
冰冷的命令声在高音喇叭里回荡:“一组控制锅炉房!二组封锁家属区所有出口!三组,跟我去祁建国家!立刻行动!”
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朝着她们刚刚逃离的单元楼方向快速逼近!
祁安咬紧牙关,背着时晏,拖着母亲,在深及脚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割着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大礼堂那如同巨兽蛰伏般的轮廓,在迷蒙的风雪中越来越近。
批斗台…下面…真的有路吗?
那是通往生天,还是…更深的陷阱?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停下,就是死路一条!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如同冰刀般切割着的皮肤。
祁安背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时晏,几乎是半拖半拽着崩溃边缘的母亲苏玉梅,在深及脚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妈!再快一点!”祁安嘶哑地低吼,几乎是将苏玉梅往前推搡。
母亲眼神涣散,脚步踉跄,嘴唇哆嗦着,仿佛还沉浸在那个“Rh”符号带来的巨大恐惧中,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终于,她们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大礼堂侧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这里堆满了废弃的木头道具和蒙尘的红色标语布,积雪比其他地方更深。
巨大的批斗台就矗立在眼前,用厚重的木板搭建,覆盖着褪色的红布,在风雪中沉默地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生路在哪里?台下面?
祁安将背上的时晏小心地靠墙放下,他肩头的伤口在颠簸中又开始渗血。
她顾不上喘息,来到批斗台边缘,双手疯狂地扒开厚厚的积雪和覆盖的杂物。
冰冷的雪水浸透了她的棉手套,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木板粗糙,边缘还有毛刺。
她一寸寸摸索,指甲在木板上刮擦。
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冰冷的木板和积雪!
难道时晏意识模糊说错了?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绝望的陷阱?
“砰!砰!砰!”
远处,她们家所在的筒子楼方向,传来了粗暴的撞门声,紧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嘈杂和隐约的呵斥!
工作组和士兵己经到了,很快就会发现她们逃了,很快就会追到这里!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祁安!
她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木板上,指关节瞬间破皮渗血,琥珀色的眼瞳里充满了不甘和暴戾的赤红!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机括弹开的脆响,在她刚才拳头砸落的位置下方响起!
祁安浑身一僵!
她猛地低头,只见那块被积雪覆盖、看起来和其他木板毫无二别的台基边缘,一块大约一尺见方的木板,竟然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入口!
一股混合着浓重灰尘和陈年木头腐朽气味的冷风,从洞口倒灌出来!
真的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