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钞车卷起的尘土还没散尽，老周就用鸡毛掸子敲冰柜外壳：“阿勇！金粉都让你蹭花了！”男孩正踮脚抠“2012-05-17”的刻痕，指尖突然被静电打得一缩：“这日子带电！”
林小满捻着新彩票蹲在柜台下，蓝球“13”的油墨在阴影里泛着磷光。拆迁队老王醉醺醺地撞开玻璃门：“保…保险柜吐钞票了！”他挥舞的水泥块里嵌着半融的百元钞，毛泽东头像的眼角挂着晶亮糖渍。
“暖箱的骨灰……”老王酒嗝里喷着酸梅汤味，“化成钱埋在地基里！”
福利院洗衣房的蒸汽凝成水珠。王振华摇轮椅碾过湿滑地板，义肢突然吸住“念安号”冰柜侧壁。护工小陈惊呼：“柜门日期在褪色！”
“2012-05-17”的金粉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1999-05-17**。孩子们围拢触摸，妞妞突然缩手：“烫！”沙坑边新抽的樱树枝条焦卷，青果表皮裂开处渗出淡红汁液。王振华卸下义肢，磁芯吸附满地硬币，叮当声里拼出“本息”字样。
夜市油锅腾起蓝焰。陈建军把水泥块砸进烤串摊：“我哥的卖命钱！”
包工头老李的假牙粘着糖晶：“冥币也敢存银行……”邻桌醉汉突然用火钳敲油桶唱《夜来香》，沙哑的调子撞上飞舞的硬币，灼得肉串劈啪爆油。警笛撕裂夜空时，陈建军抓把滚烫硬币冲进小巷，掌心燎泡叠成“恒温心”烙印。
便利店阁楼堆满银行封条。林小满用镊子拨开水泥里的糖晶，陈皮香混着钞票的油墨味刺鼻。老周端着酒酿圆子上来：“九九年五月十七号，你爸把全厂互助金买了彩票。”
窗外运钞车掉头离去，阿勇突然指着糖晶惊叫：“数字在跳舞！”融化的糖粒折射虹光，暴雨砸在霓虹招牌上，光影里浮出陈伯数着零钱刮彩票的剪影。
助学驿站墙角的募捐箱嗡嗡震颤。张会计带孩子们护住存折，电子琴突然自动播放《爱的奉献》。妞妞指着发烫的硬币：“它们在烙手！”
快递三轮车在雷暴中解体，老赵拖着铁盒爬行：“钢厂…熔的骨灰盒！”盒内水泥裹着饼干筒，筒底存折的利息栏被血涂满“23年”。
慈云寺的功德箱裂了豁口。林小满清理香火钱时，老和尚从裂缝勾出铝饭盒：“今早吸满硬币的。”
二十三粒陈皮糖早成糖砖，每块嵌着生锈硬币。陈建军撞开地藏殿时裤腿滴血，警用手电照着他拖来的混凝土柱——钢筋间缠着输液管，葡萄糖结晶拼出“本息”字样。
“储蓄所旧址……”他呕出铁锈，“地底有钱响！”
暴雨如注，便利店变成金库。老街坊们码着粘稠的硬币，李婶突然指着钱堆惊叫：“老林在存钱！”
水光倒映里，林卫东正将硬币塞入饼干筒。冰柜门突然弹开，酸梅汤的凉气漫过钱山。浮起的橘皮上字迹模糊：“息未止，本长存——1999年霜降”。
子夜储蓄所废墟亮如金库。王振华的轮椅陷在钱堆，义肢磁芯嗡嗡指向地缝：“本金在下面！”
林小满将粘着糖晶的硬币按进裂缝，地底传来点钞机的沙沙声。陈建军嘶吼着扒开沥青——生锈的保险柜半露，密码轮停着“2300”。
柜门开启的刹那，陈年的汗味混着油墨香涌出。西十六捆现金如新，每捆封条印着下岗工人的名字。最上层压着泛黄的存款单，父亲的字迹被指痕磨花：
**本金西十六万
存期二十三年
利息：二十三条命**
存款日期旁贴着林小满的满月照，背面粉笔字写着：“儿若见此柜，本息己两清”。
晨光中福利院开来叉车。孩子们手捧现金捆围住深坑，王振华将最后一枚硬币投入裂缝。焦黑的樱花树桩突然开花，花瓣落地成金箔，每片印着彩票号码：03-07-16---。
老周忽然唱起荒腔走板的存款单号，跑调处正是点钞机的卡顿声。林小满在钱捆夹层摸到硬物——被血汗浸透的工牌背面，父亲用焊枪烙的遗言在朝阳下灼目：
**本偿父孽
息养余生**
末班214路公交车碾过满地金箔，车门开合声吞没所有呜咽。保险柜在晨曦中缓缓闭合，像一本尘封二十三年的账册终于合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