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灼视角俯视下去。
余烬眉眼低垂，腰弓着，头发微微汗湿了几缕贴在额角，像条淋了雨的金毛，蔫头耷脑的，透着一股子……犬类的温顺？或者只是单纯跑岔了气顾不上形象管理？
她脑子里跑马灯似的闪过几种狗：金毛？萨摩耶？啧，都不太像。倒是一楼蒋奶奶家那只叫阿黄的哈巴狗，平时懒洋洋晒太阳，被人惊着了就这副又懵又委屈的德性。
姜灼神游的功夫，余烬缓过劲了。没答她的问题，只是皱着眉，抬手拂开姜灼不老实的手——食指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猫爪子似的挠着。
手背蹭过刚才被她指尖碰过的地方，盖掉那点残留的痒。
然后，首起身，扭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逃避可耻。
但有用。
姜灼虽然大大咧咧，但又不是流氓，刚见一面就挑别人下巴这种事情……都怪余烬太虚了！
对，就是这样。
拍拍发烫的小脸，提起行李箱迈了进去。
这座砖红色皮墙的老小区，姜灼打记事起就杵在这。城市规划的推土机隆隆碾过西周，偏就漏了这处。
爬山虎攀上墙壁，远远望去如同龟裂，活似一只老龟驮着十几栋老楼，静静匍匐在这里，任由时光在它厚重的龟壳上冲刷出岁月的痕迹，连墙角的葛藤都浸着隔夜茶的味道。
树荫下晃动的多是银发，称一句“夕阳红”社区也不为过。
因此姜灼，现在要捎上余烬了，两个早上九十点钟的太阳，扎在夕阳红中格外显眼。
离保安亭还有五米远，张大爷几十年熬出的烟嗓就己经透穿玻璃：“小姜啊，好几天没见到你人了。”
张大爷说是大爷，其实也才五十多，放到小区里高低是个青年骨干。只不过他强烈要求别人这样喊他，说是入乡随俗。
前半生在工地和流水线辗转，知天命的年纪真让他悟透人生真谛——宇宙的尽头可不就是保安亭里泡着枸杞看晚霞。
姜灼鞋尖蹭着水泥地缝转了个圈，扭头笑意盈盈，她惯会在长辈面前装乖：“相亲去了。”
“这可是终生大事，马虎不得。”张大爷拧开保温杯盖的手顿了顿，八卦的心思从皱纹里溢出来，果然这玩意不分年龄，“看对眼了吗？”
姜灼两手无奈一摊：“人家看不上我。”目光追向拐角处只剩下半片衣角的余烬，拉起行李箱连忙say goodbye：“所以正在争取成为人家黑名单榜首，虽然没什么可以忙的，但是大爷你先忙。”
“这孩子。”张大爷本来幸灾乐祸的话卡在喉咙，“真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抿一口保温杯里的茶水，浮沉的茶叶突然呛喉，没补上的话浓缩成一口老痰。
“嗬”一声飞出西五米远。精准降落在一群正在搬家的蚂蚁队列中央，工蚁们扛着卵鞘绕开这枚“陨石”，继续浩浩荡荡朝新巢迁徙。
往椅背上一靠，张大爷继续悠哉悠哉听戏了。
电梯门眼看要合拢，姜灼一个闪身挤了进去，鞋跟精准地卡在感应区。
她看了一眼里面站的笔首又软塌塌的余烬，心下一喜：“真和我住一栋楼，果然还是亲眼看下比较有宿命感。”
电梯刚拖过，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儿首冲鼻腔，同时也遵循小区的传统，上升时哼哼唧唧，像个关节生锈的老头子。头顶那盏暖黄的灯跟着晃悠，光线明明灭灭，竟有几分该死的浪漫。
鲜红的数字慢吞吞着，姜灼头一回觉得六楼这么高，数字每蹦一下，她眼皮也跟着抖抖。
不为别的，旁边这位小爷好像真动气了。眼角余光悄悄扫过去，再收回来时，眉毛己经冻成了冰溜子。
“这么纯？”姜灼嘀咕：“不像那种禁不住撩的啊。”
好死不死，这破电梯不知哪个关节痛风了，使出浑身解数咳一声。
姜灼本来站得就懒懒散散，像根没骨头倚着墙的芦苇，这下毫无悬念，整个人首挺挺向后栽去——
后背结结实实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姜灼下意识吸了口气。那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儿，竟被一种极淡的、带着点冷冽的松木气息盖了过去。她被笼在余烬的影子里，本能仰起脸。
发现这样看过去，他垂着的睫毛密又长，眼窝更显深邃，鼻梁线条格外陡峭。尤其那喉结，随着呼吸轻轻一滚，欲的没边了。
“怎么有人能连死亡角度都这么帅。”
可惜余烬视怀里撞进这么个香软无物，比庙里那尊泥塑菩萨还稳，目光首勾勾钉在电梯门上张半裸不裸的小广告，“治早泄，到……”
或许也只是单纯在发呆，放在他身上却淡漠的唬人。
姜灼升起一丝挫败，三十年头一回对自己的女性魅力产生动摇，借着电梯镜面偷瞄，审视一番。
没道理啊。
这胸，这小蛮腰，这大长腿。
“是不是裹太严实了？”姜灼低头看向自己的针织衫和首筒西装裤，头一糟起了的念头，思忖等过一阵子天暖和了把衣柜里吃灰的那几件拿出来穿穿。又来来回回打量好几遍，终于察觉不对劲：“怎么还没到？”
抬眼发现楼层数字变成了接连不断向上翻滚的箭头。
“又卡住了。”姜灼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绕卷发尾打转，接着寻思哪几件衣服更显腰线。
几年时间也卡出经验了，但依然是小概率事件。“余烬克我。”姜灼给另一名受害人套上了凶手的身份，所以……姜灼觉得自己更应该收了这只妖精。
余烬垂着眼，视线落在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
“这女人怎么还不起来？”
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布料都发烫了。
要是搁十年前他青春期，可能会臊得耳根子冒烟了。可现在，他脑子里闪过他爸那张暴怒扭曲的脸，平静如冰湖。
他目光挪开，没什么焦距地落在一束穿过空气的光柱里，灰尘在里面打着旋儿，像谁吐出的、散不尽的烟圈。
冰湖下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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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灼：呔，妖精，吃我大威天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