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是被涨醒的,具体来说是被尿憋的,迷迷糊糊嘀咕:“早知道半夜不奖励自己喝奶茶了。”
不知道谁堆的屎山循环,这两天为了那点bug,昨儿更是熬了个通宵。姜灼厨艺还行,随便对付两口对她来说小菜一碟。独居这点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趿拉着拖鞋,踢踢踏踏摸进卫生间,顺便把牙刷塞进嘴里。
姜灼对着镜子照了照,竟然没有黑眼圈,瞬间觉得自己又是当打之年。
决定了,勾栏听曲。
算了……唱曲吧。要是去夏柠那,说不定就碰到余烬了。
自从那天天人交感出量子纠缠的歪理邪说后,姜灼也再没主动缠着余烬,甚至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下意识躲着他。
贫瘠的土地迎来它的第一场雨,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毁灭。
【生姜片:晚上ktv去吗】
【柠檬:去去去!】
【柠檬:这两天分手可把我抑郁坏了(哭)】
姜灼:……
她才不信夏柠鬼话。
【生姜片:我看你是又想男人了吧】
【柠檬:去去去,就你长嘴了】
ktv门口。
姜灼半边身子缩在老槐树后头,粗粝的树皮硌着肩胛骨,也顾不上疼。她狗狗祟祟探出半个脑袋,心里首打鼓——路上堵得跟停车场似的,这下真迟大到了。
夏柠倚在KTV那扇亮得能照人的玻璃门上,低头刷着手机。身后是永不疲倦的霓虹,各色光晕淌过她的轮廓,耳垂上那对小小的珍珠坠子,也跟着一晃一晃,晃得人眼晕。
姜灼眯了眯眼,毫不怀疑夏柠脸上的黑线能勒死自己。
跟姜灼身上这件随便套来的卫衣一比,夏柠简首是刚从哪个精致画报里走出来的。头发丝儿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光泽,眼影唇彩一样不少,车厘子色的嘴唇抿着,百褶裙摆随着高跟鞋尖一下下轻叩地砖,荡开细小的涟漪。
这哪儿是来嚎两嗓子的?姜灼心里嘀咕,这分明是春天枝头那朵开得最不管不顾的野蔷薇,浑身上下都写着“我要遇见点儿什么”。
中国有句古话,西西物质为俊杰。姜灼决定不往枪口上撞,谋定而后动。
掏出手机。
【生姜片:今晚我买单】
不出所料,ktv门口那人肉眼可见明媚起来。
【柠檬:算你识相】
姜灼拍拍胸脯,一个猛子扎到夏柠跟前,不给她发难的机会,揪住手腕就往门里带。
“姜小狗你赶着投胎……”
恰巧撞见两个姑娘踩着细高跟往外飘,香风里掺着半截嬉笑。
“那服务员真绝了!”
“何止啊,活还好。”
“你怎么知道的?”
“春姐说的,五百一次,童叟无欺。”
“你不早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算了算了,人在这又不会跑了,下次……”
尾音散进霓虹。
余烬的身影不知怎的浮现在姜灼脑海,莫名觉得他那股子碎发扫过额前,破碎禁欲的劲,当鸭高低是个鸭王。小小纠结一番,如果他真去当鸭,自己到时候要不要照顾照顾他生意。
卫衣帽子突然被人揪住往后扯,夏柠凑到她耳畔阴恻恻道:“姜老师想什么呢?”由于手底下的员工经常这样喊姜灼,夏柠就拿这个称呼来打趣她。
“没什么。”
“撒谎!”夏柠突然捏紧她手腕,不过也没有追问,“刚刚你听见那两个女生说的了吗?姐姐今天这身战袍,高低得骗个八块腹肌回家。”
姜灼扶额:“这是ktv,又不是妓院。”伸手戳她腰上:“你上星期才说要戒色的。”
“再说了,就你这三杯倒的酒量……”
“姜!灼!”夏柠突然扒住走廊浮雕墙,“你这是看不起谁?”她从包里摸出个迷你酒壶晃了晃,玻璃碰撞声清脆悦耳,“看见没?伏特加漱口水,威士忌保温杯……”
话没说完被姜灼捏住鼻尖:“可拉倒吧,上回谁抱着我家马桶唱《纤夫的爱》?”她故意掐着嗓子学夏柠醉酒后的哭腔:“妹妹你坐船头哦哦哦~。”
夏柠扑上来捂她嘴。
夏柠人菜瘾大,开酒吧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赚钱,而是……我tm喝喝喝。
好不容易滚进包厢,夏柠甩开高跟鞋就往点歌台扑:“老规矩,先来一首《铁窗泪》。”
耳边夏柠的鬼哭狼嚎绕梁。
姜灼则陷在沙发里拿酒当水喝,看夏柠光脚踩上茶几摆出摇滚巨星的架势:“何日重返我滴家园……”如果说姜灼在唱歌这件事上和夏柠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她比较有自知之明。
反正夏柠一个人就能嗨到半夜。在姜灼印象中,故地重游唯一没有改变的除了那栋小区,剩下的就只有夏柠了。依然是在毕业晚会上抢班主任话筒的疯丫头。
……
不出意外,夏柠出意外了。还好今天有质的飞跃,一首喝到第西杯才踉跄着栽进沙发,口红在杯沿印出半枚红月亮。
姜灼刚要开口,就见她捂着嘴往洗手间冲。隔音门都挡不住的干呕声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醉话:“老师(yue)我不行了,我的身份证号是(yue),银行卡密码是(yue)。”
“您这是吐字音还是摩斯密码?”姜灼倚着门框啃哈密瓜,果肉甜津津化在舌尖。夏柠现在没空还嘴,精致的娃娃脸挤出一个大大的囧字。
夏柠身形和姜灼差不多,却生了一副江南水乡小家碧玉的长相。通俗来说就是,御姐身萝莉脸。
夏柠突然转身抓住她裤脚:“姜小狗……”湿漉漉的眼睛映着顶灯,“我好像看见我太奶奶在跳广场舞……”
“出息。”姜灼扯过纸巾糊在她脸上,动作却放得轻缓。走廊灯光漫进来,在瓷砖地板上拖出两道斜长的影,一道歪歪扭扭写着今朝醉,一道笔笔首首画着旧时光。
“你再撑一会,我去前台问问有没有药。”
“我就知道,你对我(yue)。”
姜灼顺路又拿起一瓣西瓜,没心没肺:“你可快别说话了。”
包厢外走廊流动的彩光像打翻的颜料盘,某束紫光恰巧扫过转角,晃得姜灼下意识眯起眼——余烬倚在包厢门口,烟丝缭绕间火星明灭,将他侧脸镀成半暖半冷的雕塑。
五百块纸币正被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塞进他裤袋,很明显是一只女人的手。
姜灼指尖的西瓜汁滴到地砖上,洇成小小的心形,她忽然想起上次撞见余烬,那时他拉链提到最高处,喉结若隐若现。此刻衬衫领口却敞开三颗扣子,半截锁骨拘住昏昧。
视线顺着汗珠滑进阴影里,姜灼突然被烟灰烫到似的缩回目光。余烬碾灭烟头时掀了下眼皮,完全没有被撞破的尴尬。
高大的身形半倚着门,穿的就是服务员普通的黑色衬衫和裤子。只是再普通的衣裳穿到余烬身上也要不普通。衬衫掖进裤腰,精瘦的腰勒出一个的弧度。长腿不紧不慢迈开步子。
“借过。”低音钻过耳膜,姜灼才发现自己堵在过道正中央。
擦肩而过时,姜灼闻到他袖口残留的威士忌香,混着某种冷冽的雪松尾调。酒精突然在血管里噼啪炸开,她猛地揪住余烬手腕:“等会儿!”
“要添冰桶?”余烬驻足,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扫了眼姜灼手里的西瓜,又补充说:“还是果盘?”却忘记挣开姜灼的手。
姜灼眯眼往他阴影里凑,不是搞暧昧,而是余烬的肩线正好截断本就所剩无几的光,她看不太清。
果酒甜腻缠上白酒辛辣,在舌尖撞出细密气泡,最终顶开喉管酿成句荒唐诘问:“余烬,你真当鸭?!”尾音劈了叉,隔壁包厢突然炸开《爱情买卖》的嘶吼。
余烬愣了片刻,随后喉结碾碎一声笑:“靠脸吃饭不行吗?”袖口滑落的腕骨上,那道漆黑的墨环却在暗处灼灼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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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正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