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罗伯特公爵的书房,对亚历克斯敞开了大门——当然,仅限于那个铺着厚地毯、堆满柔软靠枕的壁炉角落。只要他表现出“想去”的意愿,林薇或艾米丽就会将他抱过去,放在他的“专属领地”里。
亚历克斯的“阅读”方式极其原始。
他无法理解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蚂蚁爬行般的文字,只能被那些大开本图册中的精美插图所吸引:描绘着神秘星图的羊皮卷复制页;古老战场上手绘的盔甲骑士冲锋图;解剖图谱中精细描绘的人体器官(这让他有点不适,快速翻过);各种珍禽异兽的彩绘图谱;还有描绘着奇花异草、甚至带着些许神话色彩植物的图鉴。
他像个真正的小婴儿一样,用小手拍打书页,用口水沾湿了昂贵的铜版纸,甚至试图用刚长出的小乳牙去啃咬厚重的书角(被艾米丽及时阻止)。
然而,在他天真懵懂的外表下,成年人的意识如同最高效的扫描仪,疯狂地捕捉着视线所及的任何信息碎片!
当他的目光扫过一幅描绘着中世纪炼金术士实验室的插图——画面上有复杂的玻璃器皿、燃烧的火焰、以及墙壁上画满的古怪符号时,他体内那团被冥想术凝练在腹部的莹白色魔力流,突然不受控制地轻轻跳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同时,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愉悦感”从魔力核心处弥漫开来,仿佛那幅画本身散发的气息,与他的魔力产生了某种共鸣!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就在魔力流跳动、愉悦感升起的瞬间,意识深处那本沉寂的古朴书籍虚影,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虽然依旧模糊,但一股冰冷清晰的“信息流吸收中”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清晰地传递过来!仿佛那本书籍散发出的某种无形的“知识”气息,被灵魂之书如同海绵吸水般,悄然捕捉、记录了下来!
这个发现让亚历克斯更加兴奋!原来不仅仅是魔力活动,接触“知识”本身,也能引起灵魂之书的反应!这座图书馆,不仅是知识的宝库,更是滋养灵魂之书的沃土!
他更加努力地“翻阅”那些他能够得着的书籍。目标不再局限于图册,他开始尝试去够那些放在矮层书架上的、看起来更古老、更厚重的书籍。那些书的书脊上往往没有彩色图案,只有一些烫金的、他不认识的复杂字母组合(拉丁文?古希腊文?)或者模糊的徽记。
“亚历克斯小少爷,那个太重了,小心砸到手!” 艾米丽看到他又试图去够一本厚得像砖头、封面是深褐色皮革的古书,连忙上前阻止,把那本危险的大部头往书架里面推了推,然后从旁边抽出一本同样古老但开本稍小、装帧同样朴素的书籍递给他,“看看这个?好像画了些花花草草。”
亚历克斯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被推回去的“砖头”,但很快被艾米丽递过来的新书吸引了。这本书的封面是深绿色的绒布,边缘己经磨损得露出了底下的硬纸板,书角也卷了起来。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用褪色的金线勾勒出的一株缠绕着藤蔓、开着奇异小花的植物图案。
他接过书,入手的感觉比图册沉得多,带着一种潮湿的、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和淡淡的药草混合气息。他费力地掀开封面,里面的纸张泛黄发脆,边缘有些破损。文字是密密麻麻的、细小的花体字,他完全看不懂。但吸引他的是书页间的插图!
那些插图并非精美的铜版画,而是用黑色墨水手绘的线条图,有些地方还残留着褪色的水彩痕迹。
它们描绘着各种形态奇特的植物:有长着锯齿边缘、叶片形状像狰狞人脸的深绿色藤蔓(曼德拉草?);有根茎如同蜷缩婴儿、开着紫色铃铛小花的植物(铃兰?);有结着鲜艳欲滴、却仿佛在滴落黑色汁液的红色浆果的灌木(颠茄?);还有叶片上布满银色斑点、如同洒落星光的低矮草叶(星形草?)……
每一幅插图旁边,都配有细密的文字说明。亚历克斯的目光贪婪地扫过这些图画。当他看到那株叶片像狰狞人脸的藤蔓插图时,体内的魔力流再次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
这次的感觉更清晰,那株画在纸上的植物,仿佛隔着时空,散发出一种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带着“生命”与“奇异能量”的气息,与他的魔力产生了微妙的呼应!同时,灵魂之书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冰冷的“信息流吸收中”的意念。
这绝对不仅仅是一本普通的植物图鉴!亚历克斯的小心脏砰砰首跳。
他艰难地翻动着厚重的书页,更多的奇异植物映入眼帘:有着巨大伞盖、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蘑菇(荧光菇?);生长在悬崖峭壁上、叶片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多肉植物(仙水晶?);根须盘绕如同蛇群、开着惨白色花朵的诡异植物(魔鬼网?)……书页间还夹杂着一些手绘的、结构复杂的符号,像是某种标记或配方。
他看不懂文字,但这些插图和符号本身,就仿佛一扇扇微小的窗户,向他展示着一个隐藏在普通植物世界之下、充满了奇异能量和未知可能性的领域!
这本书,这本被艾米丽随手拿来的、边缘破损的古老药典,就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第一道缝隙!
“亚历克斯?还在研究你的‘草药宝典’呢?” 林薇温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她刚和罗伯特一起从外面散步回来,脸颊还带着些微红晕。她走过来,看到儿子正无比专注地趴在那本厚厚的旧书上,小手指点着其中一幅描绘着银色斑点草叶的插图,嘴里还发出“嗯…嗯…”的思考般的声音。
“这孩子,对这本书情有独钟,” 艾米丽笑着对林薇说,“每次来都要翻它,别的图画书都没这么大兴趣了。”
林薇在亚历克斯身边坐下,也好奇地看向那本旧书。
她拿起书,看了看封面和里面的插图,秀气的眉毛微微挑起:“这是一本很老的植物图鉴手稿,看绘图风格,像是十七世纪左右的东西,记载了一些欧洲和东方的药用植物以及……嗯,一些民间偏方。保存得不太好,但绘图很细致。”
她翻到亚历克斯刚才指的那页,“银星草……一种很不起眼的小草,叶片上的斑点像星星,所以得名。据说有轻微的安神效果,可以放在枕头里助眠。” 她用英语简单地解释着,指尖轻轻拂过那褪色的手绘图案。
安神?亚历克斯心中一动。母亲身上那淡蓝色、带着宁静韵律的魔力流,是否也拥有类似的特质?这本药典里记载的植物,是否真的蕴含着类似魔力的奇异能量?
罗伯特也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他看了一眼妻子手中的旧书,又看了看趴在地毯上、仰着小脸听得“认真”的儿子,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思。
“这么小就对古老的植物图谱感兴趣……倒是有点意思。” 他低沉地说,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也没有反对亚历克斯继续接触这本书,“看来公爵府的图书馆,要迎来一位最年轻也最勤奋的‘读者’了。”
阳光透过高窗,在厚厚的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亚历克斯坐在他小小的知识王国里,周围是堆积如山的、等待探索的书籍。他抱着那本边缘破损的古老药典,小小的手指抚摸着书页上那株绘着银色斑点的“银星草”插图。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难以言喻的兴奋充盈着他小小的胸膛。
这座宏伟的图书馆,不再仅仅是父亲引以为傲的家族收藏。
它是深埋着无尽秘密的矿山,是通往未知魔法世界的隐秘地图!虽然他现在只能像个真正的婴儿一样,用小手触摸、用口水“亲吻”这些厚重的书页,只能看懂那些光怪陆离的图画,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体内凝练的魔力流对某些特定插图的微妙反应,灵魂之书对“知识气息”的吸收记录,都在向他证明这里的非凡价值。
那本古老药典,就是他在矿山深处发现的第一块闪烁着奇异光泽的矿石。
它指向了一个由神奇植物构成的、可能蕴藏着能量秘密的世界。而在这浩瀚书海的某个角落,在那些尘封的、用他尚不认识的神秘文字书写的厚重典籍里,是否就静静地躺着关于“魔力”本身的真相?关于灵魂之书的奥秘?关于这个魔法世界运转的核心法则?
亚历克斯低下头,小脸贴在微凉的书页上,深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陈旧纸张、皮革和淡淡草药霉味的独特气息。
未来还很漫长,他稚嫩的身体需要成长,语言需要学习,文字需要掌握。但此刻,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个铺着厚厚地毯、弥漫着沉静光芒的角落,将是他未来漫长岁月里最重要的战场和堡垒。
公爵府图书馆的微光,己经照亮了他通往知识、通往力量、通往理解这个魔法世界真相的第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