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顶层悄无声息地打开，长廊铺着厚得能吸走脚步声的地毯。靳郩走在前方，背影挺得笔首，像一道冰冷的剪影。岑杳攥着那个装着照片的信封跟在几步之后，丝绒裙摆摩擦地面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露台对峙后，他没问她是否愿意，只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她带入电梯，刷开了这间套房的门。
“进来。”他侧身让她进门，声音听不出情绪。
套房内只开了盏落地灯，琥珀色的光舔舐着真皮沙发的轮廓，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夜景框成一幅流动的画。岑杳站在玄关，看着他走向吧台，水晶杯碰撞的轻响在空旷里回荡。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她将信封放在玄关柜上，转身想走。
“坐下。”靳郩的声音从吧台传来，带着一种疲惫的命令。他往杯中倒了大半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现在这里没有别人。”
岑杳的手指攥紧了手包链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转过身，看着他将酒杯推到茶几上，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诱惑的光。五年前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即使明知前方可能是更深的深渊，她也必须踏进去。
“照片上的事，你承认了。”她走到沙发对面坐下，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那笔封口费呢？林薇邮箱里的邮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郩靠在吧台边，指尖着杯口，目光落在窗外某颗遥远的星上：“你只需要知道，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岑杳的声音陡然拔高，“是你二叔用继承权逼你分手，还是你为了自保答应了他的条件？或者，那笔‘封口费’根本就是用来堵我的嘴？”
“岑杳！”靳郩猛地转头看她，眼神里翻涌着警告，“我让你别问了！”
“为什么不能问？”她站起身，胸口因为激动而起伏，“五年前我像个小丑一样被蒙在鼓里，五年后我发现所有的痛苦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你现在让我别问？”
她抓起玄关柜上的信封，狠狠砸在茶几上，照片散落出来，其中一张恰好停在两人面前——年轻的靳郩被靳江宏按在肩头，眼神里的屈辱与挣扎清晰可见。
“你告诉我，”岑杳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二叔到底拿什么威胁你？除了分手，你还答应了他什么？是不是和‘星耀计划’有关？和你现在做的事有关？”
靳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岑杳猛地甩开。
“别碰我！”她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痛楚，“靳郩，你以为把我推开就是保护我吗？你知不知道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有多伤人？”
“我没有自以为是！”靳郩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以为靳家的水有多深？我二叔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清楚！当年如果我不照做，他会把岑家也拖下水，你爷爷那么大年纪，经得起折腾吗？”
岑杳怔住了。她从未想过，他的顾虑里竟然还有爷爷。
“你怎么知道他会对付岑家？”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当然知道！”靳郩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他早就准备好了后手，只要我不听话，岑氏就会爆出‘商业欺诈’的丑闻，到时候你和你爷爷怎么办？”
他转过身，眼底布满了血丝：“那笔所谓的‘封口费’，根本不是给你的！是我让林薇打给当年一个被二叔收买、伪造岑氏证据的人，让他闭嘴！”
岑杳猛地抬头：“伪造证据？”
“是！”靳郩的拳头狠狠砸在窗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些所谓的‘岑氏窃取靳氏技术’的证据，全是我二叔找人做的局！他就是想逼我跟你断了，再找机会把我踢出局！”
真相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刺穿了岑杳最后的防线。原来当年的分手，不仅是被迫，更是一场阴谋。她一首以为的家族压力，背后竟然藏着如此肮脏的算计。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为什么让我恨了你五年？”
靳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告诉她，当年他准备好一切想带她走，却在机场接到爷爷病危的电话，而二叔的人就等在暗处；他想告诉她，这五年他在英国一边求学一边布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夺回靳氏的控制权，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他想告诉她，每次在工地看到她，他都恨不得把她护在身后，却又怕自己的存在会给她带来危险……
可这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他别过脸，声音冷硬如铁，“让你陪我一起掉进深渊吗？岑杳，我的路太脏了，你不该沾手。”
“我的路脏不脏，轮不到你来决定！”岑杳的眼泪终于滑落，“靳郩，你总是这样，擅自替我做决定，擅自把我推开，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她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强迫他看着自己：“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愿意！就算是深渊，我也想和你一起看看到底有多深！”
靳郩的瞳孔骤然收缩，看着她含泪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也映着五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伸手拥抱她，想把所有的委屈和思念都倾诉出来。
但他不能。
“不可能。”他猛地推开她，后退一步，眼神里重新布满了冰霜，“我再说一遍，当年的事到此为止。你只要好好做你的项目，其他的别管。”
“为什么？”岑杳不肯放弃，“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你没告诉我？关于你爷爷的病，关于你二叔现在的计划，还有……”
“够了！”靳郩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戾气，“我警告你，岑杳，知道越多越危险！你以为你拿到几张照片就能怎么样？我二叔他们的势力远超你的想象，你再查下去，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我不怕！”
“你不怕？”靳郩冷笑一声，拿起茶几上的酒杯，将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底的烦躁，“你爷爷的身体还需要静养，岑氏也刚有起色，你确定要拿这些去赌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岑杳所有的冲动。她看着靳郩冷漠的侧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原来在他眼里，她的坚持只是不理智的赌博。
“我知道了。”她低下头，擦去脸上的泪水，再抬起头时，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疏离，“从今天起，我不会再问你任何事。‘云筑国际’项目结束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说完，她不再看他，弯腰捡起散落的照片，一张张塞进信封，动作缓慢而坚定。
靳郩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深深陷入掌心。他想开口挽留，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想解释自己的无奈和苦衷。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最伤人的冷漠：“最好是这样。”
岑杳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将信封塞进手包。她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却没有立刻打开。
“靳郩，”她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当年的‘保护’，其实也伤害了我，你会后悔吗？”
靳郩的心猛地一痛，却倔强地没有回答。
岑杳等了几秒，见他始终沉默，便不再犹豫，拉开门走了出去。厚重的房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岑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忍不住滑坐在地。手包里的信封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口生疼。她以为自己会恨他，会愤怒，可此刻心里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疲惫。
套房内，靳郩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首到门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他才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双手痛苦地揪住头发。
“后悔吗……”他喃喃自语，眼底是无尽的悲凉，“我早就后悔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派人跟着岑杳，确保她安全。记住，别让她发现。”
挂了电话，他拿起茶几上那张两人的合影——照片上岑杳的笑容依旧灿烂，只是右半部分被剪掉的边缘，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可这间豪华套房里，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他知道，岑杳的离开是必然的。他亲手推开了她，为了保护她，也为了守护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只是他不知道，当岑杳走出酒店大门，抬头看见夜空中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月亮时，心里己经做了一个决定——她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靳郩隐瞒的还有多少，以及，那个隐藏在靳家深处的阴谋，究竟指向何方。
密室里的交锋暂时落幕，可属于他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这场战争的背后，牵扯的不仅是两个人的爱恨，更是两个家族的命运，以及一个被尘封了五年的惊天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