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窟的深处,是连阳光都吝于光顾的永暗之地。
这里的地貌仿佛被远古巨神用开天巨斧狠狠劈开,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狰狞可怖的巨大黑色峡谷——幽冥古道。峡谷两侧的岩壁陡峭如刀削,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被血液浸透又风干无数次的暗褐色。终年不散的灰黑色雾气如同活物般在谷口翻涌、流淌,浓得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雾气中,传来无数妖兽令人毛骨悚然、此起彼伏的嘶吼与咆哮,声音中充满了狂躁、饥饿与原始的杀戮欲望。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其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怨魂哀泣与绝望呻吟,丝丝缕缕,钻入耳膜,首透神魂深处,足以让心智不坚者瞬间疯魔。
谷口,如同地狱的咽喉,矗立着两尊巨大的貔貅石像。石像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青苔和纵横交错的深刻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崩解。石貔貅怒目圆睁,张开的巨口中獠牙森然,眼中镶嵌着某种不知名的幽绿色矿石,在浓雾中闪烁着冰冷、怨毒、仿佛择人而噬的幽幽绿光,如同两盏指引亡魂通往地狱的幽冥鬼灯。仅仅是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抑的、充满诅咒与不祥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
目光越过石像,透过那翻滚的灰黑雾障,隐约可见峡谷最深处,一道庞大无比、扭曲不定、仿佛由空间本身褶皱而成的青铜巨门虚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巨门虚影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苍凉、蛮荒的气息,其上布满了模糊不清却又蕴含着大道至理的玄奥纹路。它便是洛家世代守护、又讳莫如深的真正秘境——九幽玄境的入口!而眼前这条被诅咒的幽冥古道,则是通往它的唯一路径,也是吞噬了无数洛家天才、埋葬了无数强者尸骨的死亡绝地!它的凶名,是用鲜血和白骨堆砌而成。
“轰——!”
一道裹挟着狂暴紫金雷火与粘稠暗红血煞、气息却紊乱衰弱到如同风中残烛的流光,如同失控的陨石,又像是被无形巨手狠狠掷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重重地、狼狈不堪地砸落在谷口布满尖锐碎石和腐朽枯骨的乱石滩上!
“噗!”
烟尘混合着碎石、骨粉冲天而起,又迅速被浓重的灰雾吞噬。
深坑中,洛鸿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带出大股粘稠的黑血和破碎的内脏组织。他挣扎着,用那只仅存的、覆盖着血色冰晶鳞片的右手,支撑着焦黑碳化的半边身体,艰难无比地从碎石坑中爬了起来。
他此刻的模样,凄惨得足以让任何见者心胆俱裂。
左半边身体几乎完全碳化,漆黑的骨架上挂着零星烧焦的皮肉,散发着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肉烧灼后的怪异腥气。右腿外侧的伤口深可见骨,断裂的肌肉和筋腱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森白的腿骨上布满了被雷霆灼烧出的焦黑裂纹,仅靠一些坚韧的筋膜和烧焦的皮肉勉强连接着,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下一秒这条腿就会彻底离他而去。左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肩关节粉碎,臂骨断裂,如同坏掉的玩偶手臂。胸口,一个碗口大小、边缘焦黑的恐怖血洞最为骇人,那是强行吞下金丹残骸后恐怖反噬留下的伤口,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缓慢地蠕动着,无数细密的血丝在其中交织、试图修复,但速度慢得令人绝望,每一次蠕动都渗出黑红色的脓血和丝丝缕缕失控的雷弧。脸上布满干涸的血痂、焦黑的痕迹以及碎石划破的伤口,几乎看不出原本清俊的轮廓,唯有一双深陷在污秽中的暗金色眼眸,在浓重的灰雾里亮得惊人,如同两簇在寒风中顽强燃烧的幽蓝鬼火!那火焰中,燃烧着不屈到偏执的求生意志、冰冷到冻结灵魂的疯狂,以及……一种濒临极限的、令人心悸的疲惫。
心口处,那刚刚凝实不久的第七尾狐纹,此刻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显得无比艰难,竭尽全力地维系着他这具残破躯壳中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生机。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风箱般“嗬嗬”的漏气声和内脏碎块涌动的粘腻声响。
他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腥甜,猛地回头,望向天际。
那景象,足以让任何逃亡者彻底绝望!
天际尽头,密密麻麻、如同死亡蝗群般的流光,正以铺天盖地、撕裂长空之势,朝着峡谷入口疯狂逼近!数量之多,遮天蔽日,将本就灰暗的天空彻底染成了杀意的铅灰色!而为首的数道气息,强大得让洛鸿残破的灵魂都在本能地颤栗!那是如同山岳倾覆、瀚海倒卷般的恐怖威压!一道身影散发着焚尽八荒的怒火,是家主洛擎天,金丹巅峰!另一道身影气息更加深邃晦涩,带着岁月的沧桑与无情的冷漠,是大长老!而最前方,那道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身影,仅仅是无意识散发的威压,就让周围的空间都产生了细微的涟漪,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睁开了眼眸——元婴!洛家那位闭关不出的老祖,竟被惊动,亲自出手了!
“嗬……嗬嗬……”洛鸿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干裂染血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神经质地扯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意。那笑意破碎、扭曲,充满了对命运、对追杀者、也对自身绝境的嘲弄。他抬起仅存的右手,那只手因剧痛和用力而微微颤抖着,紧紧攥着那枚从洛明轩处夺来的、此刻正散发着惊人高温的青铜密钥。古朴的钥匙表面,那些玄奥的纹路正如同活物般流转,散发出与峡谷最深处那扭曲的青铜巨门虚影同源共鸣的苍茫气息!钥匙滚烫,几乎要灼穿他的掌心,一股强烈的牵引力,正拉拽着他,指向那唯一的生路——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追兵己至!杀意如狂潮怒涛,席卷天地!遮天蔽日的流光,散发着毁灭的气息,如同悬顶之剑!
“洛鸿!!!”洛擎天威严冰冷、蕴含着无尽怒火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滚滚而来,瞬间压过了谷口妖兽的嘶吼与怨魂的哀泣,震得两侧陡峭的岩壁簌簌发抖,无数碎石滚落!“秘境乃家族禁地,非你叛逆可染指!立刻束手就擒!否则,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声音如同天宪,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和恐怖的灵魂冲击,狠狠撞向谷口那道摇摇欲坠的血色身影。
洛鸿置若罔闻。或者说,他所有的感官和意志,都己聚焦在手中的钥匙和前方的绝路上。他拖着那具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残破身躯,一步,一步,踉跄却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坚定,朝着那两尊貔貅石像之间翻滚的灰黑浓雾走去。每一步落下,焦黑的脚骨或断裂的腿骨都深深陷入碎石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不断从他身上大大小小、新旧叠加的伤口中渗出、滴落,在他身后拖曳出一条蜿蜒、刺目、在灰暗背景下显得无比绝望的血路。那血路,是他生命流逝的刻度,也是他通向地狱或重生的轨迹。
“冥顽不灵!杀!”洛擎天眼中最后一丝耐心彻底消失,被冰冷的杀机取代。他枯掌向前一挥,如同挥动死亡之旗!
“杀!!!”
震天的喊杀声瞬间爆发!早己蓄势待发的洛家子弟、刑堂高手、依附强者们,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无数道凌厉的剑光、闪烁着各色灵光的法宝、散发着毁灭波动的法术,如同倾盆暴雨、如同决堤洪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与毁灭一切的光芒,朝着谷口那道蹒跚的、孤零零的血色身影,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五光十色的毁灭性光芒瞬间照亮了整片灰暗压抑的峡谷入口,将翻滚的雾气都染上了死亡的色彩!
攻击如同灭世洪流,瞬间淹没了洛鸿的身影!眼看就要将他连同那片碎石滩彻底撕碎、湮灭!
就在这毁灭洪流即将吞噬一切的千钧一发之际!
洛鸿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眸中,爆发出最后、最决绝的光芒!他猛地将手中那滚烫得几乎要融化的青铜密钥,如同刺向自己心脏的匕首,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按向自己心口那黯淡的七尾狐纹正中心!
嗡——!!!!
密钥与狐纹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青铜神光!那光芒带着古老、苍茫、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意志!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洞穿时空的青铜色光束,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与翻滚的灰雾阻隔,瞬间从洛鸿心出,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峡谷最深处那扭曲不定的青铜巨门虚影!
同时,洛鸿心口那黯淡的七尾狐纹仿佛被这光束彻底点燃、激活!幽蓝色的星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爆发出来!一层薄薄的、流淌着无数玄奥莫测的青铜色古老符文的能量光膜,瞬间覆盖了他残破不堪的躯体!光膜流转,散发出坚不可摧的古老气息,将他映衬得如同从青铜壁画中走出的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