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心照不宣的秘密
高三教学楼的白炽灯永远亮得刺眼，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我趴在课桌上，盯着数学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导数公式，钢笔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教室后排传来翻书声，傅季言的影子从习题集上方探过来，带着熟悉的皂角香。
“还剩最后三套卷子。”他推来一杯温牛奶，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自从约定考同一所大学，我们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这间空教室里。窗外的梧桐树褪了叶，寒风拍打着玻璃，而我们的世界只剩下交错的笔尖声和偶尔交换的解题思路。
笔尖突然划破纸面，我烦躁地把笔一扔：“不做了！根本学不会！”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满页红叉。三个月的高强度复习早己耗尽耐心，模拟考的失利更像最后一根稻草。傅季言沉默着挪到我身边，他的校服袖口扫过我的手背，带来细微的痒意。
“别急，我给你讲。”他拿起试卷，指腹轻轻点在错题上，“这道题的关键在于构造函数……”低沉的嗓音裹着数学公式流淌在寂静的教室里，我却盯着他专注的侧脸出了神。台灯暖黄的光晕落在他睫毛上，鼻梁投下的阴影随着讲解节奏轻轻晃动，连他翻动草稿纸时指尖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听懂了吗？”他突然转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呼吸交织的瞬间，我慌忙往后仰，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听懂了！”心跳快得吓人，仿佛要冲破胸腔。傅季言盯着我涨红的脸，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把橡皮推过来：“再做一遍试试。”
从那之后，教室里的空气愈发微妙。我们依然保持着并肩刷题的习惯，却在不经意间拉开了半臂距离。他递来的草稿纸总会带着折角的便利贴，写着“累了就抬头看星星”；我放在他储物柜里的咖啡，杯套上永远画着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平安夜那天，我在课桌里发现一个精致的礼盒。拆开是枚银色书签，刻着科比经典的后仰跳投剪影，背面烫着细小的“24”。傅季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图书馆抢的，据说能保佑考上理想大学。”我着书签边缘，想起去年他送的护踝，突然很想问问他，这些礼物究竟算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咽下。走廊里飘来圣诞歌的旋律，隔壁班传来交换礼物的欢笑声，而我们只是默契地回到座位，继续攻克那道未解的圆锥曲线题。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侧脸上，恍惚间与记忆里篮球赛夺冠那天的夕阳重叠。
百日誓师大会后，学习压力达到顶峰。我开始频繁失眠，深夜的微信对话框里，傅季言总会准时发来晚安语音。“今天的月亮很圆，像你上次没吃完的芝士蛋糕。”他的声音裹着电流声，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有次我忍不住问：“你怎么还没睡？”对面沉默许久，回了句：“在等星星。”
愚人节那天，我鬼使神差地写了封匿名情书塞进他抽屉。放学时看着他打开信封的背影，心跳几乎要震碎耳膜。他盯着信纸看了很久，最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钱包夹层。我躲在拐角，听见他对着空气说了句：“我也是。”
暴雨倾盆的模考当天，我在考场突然低血糖。交卷铃响起时眼前一片漆黑，再睁眼己经躺在医务室。傅季言浑身湿透地站在床边，手里攥着融化一半的巧克力：“傻瓜，早餐又没吃？”他的校服还在往下滴水，发梢的水珠落在我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高考前最后一晚，我们依旧留在那间教室。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习题集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傅季言突然说：“念乔，如果……”“嘘。”我伸手比在唇边，“等考完再说。”他望着我笑了，眼睛里盛着整个夏夜的星光。
教学楼外的蝉鸣渐起，我们收拾书包时，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我的。电流般的震颤从指尖炸开，却又默契地同时缩回。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晚风卷着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我们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时而分离，时而重叠。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藏在十八岁的夏天——毕竟，只要知道在漫长的黑夜里，始终有一颗星星为彼此闪烁，便己足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