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乌菲兹美术馆修复工作室,灯火通明,却只剩下江栎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矿物颜料和古老木质混合的复杂气味。她以“进行精细微环境监测,需要绝对安静”为由,支开了所有助手和安保人员。指尖拂过“星霜凝”温凉如玉的簪身,感受着它内部星芒那急切的脉动,江栎的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沉静下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指引我吧。”她低语,声音在空旷的工作室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深吸一口气,她拔下“星霜凝”,簪尖不再是装饰,而是精准的武器与钥匙。她将其稳稳对准仪器探测到的能量共鸣最强点——画框厚重木质背面,一个极其隐蔽、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榫卯接口。
嗡——!
一声唯有江栎灵魂能清晰感知到的清越嗡鸣,如同来自远古的叹息,瞬间涤荡了周遭的寂静。时空开始扭转,“星霜凝”花蕊处那点白金星芒骤然爆发,投射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纤细却蕴含磅礴力量的纯白色光束,精准地没入那古老的木质接口。
咔哒。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一小块伪装得天衣无缝、与周围木质完美契合的木板,如同最精密的机关,悄然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掌的狭小暗格。暗格内壁铺陈着深紫色的天鹅绒,历经岁月却依旧华贵神秘。而在绒布中央,静静躺着一件令江栎呼吸几乎停滞的宝物。
是一枚鸽卵大小、通体由某种半透明、内蕴星云的紫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小瓶。瓶身线条流畅至极,没有任何人工雕饰的痕迹,却仿佛天然孕育着宇宙的韵律,内里流转着内敛而深邃的星辉光晕。瓶口被一块同样材质的紫水晶严密封住,浑然一体。透过晶莹的瓶壁,可以清晰看到瓶内封存着一缕如同液态星光般缓缓流淌、旋转的淡紫色雾气。此刻,这雾气正随着“星霜凝”的靠近,如同被唤醒的精灵,流转的速度明显加快,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能量波动。
月光瓶! 江栎脑中瞬间炸开古籍上那晦涩记载的名字。
传说中的第五件花器!它竟跨越时空,藏身于文艺复兴巨匠的画作之中。
巨大的惊喜和使命感如同电流贯穿全身,她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向那枚仿佛凝聚了星夜精华的“月光瓶”。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水晶瓶身的刹那——
“多么…令人叹为观止的发现。古老的技艺与现代的洞察力,竟能碰撞出如此奇迹。”一个低沉醇厚、带着优雅托斯卡纳口音意大利语的男声,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工作室门口响起。
江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她左手迅速将“月光瓶”一把抄起紧握掌心藏于身后,身体顺势半转,右手紧握的“星霜凝”簪尖己本能地微微上扬,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一点致命的寒芒,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进入了绝对戒备的战斗状态。她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射向门口。
门口逆着走廊微弱的光线,站着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他身着剪裁极尽考究的深酒红色天鹅绒长袍,领口和袖口点缀着低调的银线刺绣,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尊贵。栗色的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典型的意大利贵族轮廓,下颌线清晰有力。然而,当江栎的目光触及他那双沉静如深秋湖泊的那双眼眸时,她的呼吸,连同时间本身,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周墨阑!裴知远!
虽然气质截然不同——眼前的人散发着文艺复兴巨匠般的渊博气度、古老贵族世家的矜持底蕴,以及一种深藏不露的从容——但那五官的基底,如同命运开的一个残酷而熟悉的玩笑,再次以无可辩驳的相似度,狠狠撞进江栎刚刚筑起的心防。
巨大的震惊和瞬间涌起的、混杂着酸楚与警惕的巨浪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
不能再被这张脸迷惑!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尖锐的痛楚和口中弥漫的铁锈味瞬间拉回了她的理智。眼神在刹那间褪去了所有波动,只剩下警惕和拒人千里的疏离。她不动声色地将握着“月光瓶”的手更深地藏进身后宽大工作服的褶皱阴影里。
男子似乎对她的瞬间戒备略感意外。那双深邃的棕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探究,随即被完美无瑕的贵族式优雅微笑取代。他微微欠身,动作行云流水,带着无可挑剔的礼仪:
“Perdonate la mia intrusione, signora. (请原谅我的冒昧,女士。)”
他的声音醇厚悦耳,“我是阿莱西奥·奥尔西尼 (Alessio Orsini),这座艺术圣殿谦卑的守护者与赞助人之一。我对波提切利大师这幅杰作所遭遇的‘困扰’…以及您手中那件充满东方神秘魅力的饰品,” 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落在江栎紧握的“星霜凝”上,“抱有…难以抑制的好奇与关切。”
奥尔西尼 (Orsini)!一个与美第奇分庭抗礼、同样古老显赫的罗马望族姓氏!江栎心头警铃大作。文艺复兴时期这些盘根错节的豪门,表面是艺术与科学的赞助人,背后往往掌握着足以颠覆城邦的权柄和深不可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