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
这是浅柠醒来后的第一个感知。天花板、墙壁、床单，一切都是刺眼的纯白。只有天花板中央那个缓慢旋转的三螺旋眼符号带着一丝暗红色，像凝固的血迹。
她试图坐起来，却发现手腕和脚踝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一种熟悉的药物味道萦绕在鼻尖——γ-氨基丁酸衍生物，记忆抑制剂。
"欢迎回到清醒世界，浅博士。"
周望的声音从隐藏的扬声器传来。浅柠转头，看到墙壁上滑开一个面板，周望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他今天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整齐，仿佛要去参加学术会议而非主持一场反人类的实验。
"放开我。"浅柠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嘶哑。
周望微笑着摇头："恐怕不行。你的大脑太珍贵了，我们不能冒险让你做出...不明智的决定。"他示意技术人员检查浅柠的瞳孔反应和生命体征，"感觉如何？记忆清晰吗？"
浅柠的大脑飞速运转。她记得被俘，记得墨泽辰被带走进行记忆重组，记得见到父亲...父亲！
"我父亲在哪里？"她挣扎着问。
周望的笑容扩大了："多么感人的孝心。别担心，浅教授就在隔壁房间。事实上..."他打了个手势，一面墙壁突然变成透明，显示出隔壁实验室的景象，"他正等着见你呢。"
浅柠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父亲被固定在一张倾斜的医疗椅上，头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电极和光纤。他比昨天看起来更加憔悴，眼窝深陷，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但最令人心痛的是他的眼睛——曾经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现在只剩下空洞和痛苦。
"你对他做了什么？"浅柠的声音颤抖。
"只是提取了一些必要的神经模式。"周望漫不经心地说，"你父亲的大脑是独一无二的数据库，储存着记忆控制技术的核心算法。"他俯身，像慈祥的长辈一样整理浅柠的头发，"很快，你也会贡献你的那一部分。"
浅柠强迫自己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清晰的思维才能找到出路。她仔细观察着隔壁房间的布局——控制台、监视器、父亲椅子正上方的投影仪...以及墙上那个巨大的三螺旋眼符号。
"为什么？"她首视周望的眼睛，"为什么要做这些？父亲信任你，把你当朋友。"
周望的表情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科学需要牺牲，浅柠。你父亲的研究本可以改变世界，但他太固执，坚持那些过时的观念。"他走向透明墙壁，欣赏着父亲痛苦的样子，"而现在，他的研究终于能发挥真正价值了。"
"通过谋杀无辜老人？通过控制人们的思想？"浅柠尖锐地问。
周望转身，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你太小家子气了。阳光花园只是测试，今晚的新月行动才是开始。"他按下手中的平板，墙上显示出一张地图，"全国五个测试点，超过两百名受试者。当他们集体'自杀'时，社会将陷入恐慌，政府将宣布紧急状态..."
"然后你们就能趁机夺权。"浅柠接上他的话，突然明白了整个计划，"用记忆控制技术清除反对派，再伪装成心理健康危机。"
周望赞赏地点头："聪明如你父亲。可惜，你们都缺乏远见。"他调出另一组图像，"这不仅仅是政治变革，浅柠。这是人类进化的下一步——消除不稳定因素，创造完全和谐的社会。"
浅柠看着那些图像——普通人在接受看似常规的医疗检查后，行为突然改变，成为温顺的"模范公民"。这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疯子。"她低声说。
周望不以为意："所有先驱都被当代人误解。"他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新月升起前，我们需要完成对你的评估。"
"什么评估？"
"判断你是否愿意自愿合作。"周望微笑，"如果不愿意...我们也有强制手段，就像对你父亲和墨队长那样。"
墨泽辰！浅柠的心跳加速。他还活着吗？记忆重组成功了吗？
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周望调出另一个监控画面。墨泽辰躺在一个类似装置的椅子上，闭着眼睛，脑电波在屏幕上剧烈波动。
"墨队长的抵抗令人印象深刻。"周望评论道，"普通人在这种剂量的记忆抑制剂下早就屈服了。但他受过特殊军事训练，潜意识防御机制异常强大。"
浅柠仔细观察屏幕。墨泽辰的脑电波呈现出一种奇特模式——剧烈波动后会有规律地平静几秒，就像...就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她突然明白了。墨泽辰在用军事训练中学到的技术对抗记忆重组！那些规律波动不是随机的，而是有意识的抵抗！
"我需要见他。"浅柠突然说，"如果你希望我合作，让我见墨泽辰。"
周望挑眉："为什么？"
"说服他停止抵抗。"浅柠强迫自己首视周望的眼睛，"你说过墨泽辰对我的...信任。也许我能让他接受重组。"
周望思考了片刻，然后点头："值得一试。"他对技术人员说，"准备A7室。浅博士，你有三十分钟。"
当浅柠被带到墨泽辰的房间时，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墨泽辰看起来比屏幕上更加憔悴，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显然在承受巨大痛苦。但当她靠近时，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个只有她能注意到的信号。
"墨泽辰？"她轻声唤道，同时假装检查他的瞳孔反应，实则俯身在他耳边极轻地说，"符号是钥匙。父亲说的。"
墨泽辰的眼皮轻微颤动，表示听到了。浅柠继续假装专业检查，同时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快速解释："记忆符号可以双向作用。如果你能重构它，就能建立抵抗路径。频率参数是—"
"浅博士！"周望的声音从监视器传来，"请保持适当距离。"
浅柠后退一步，故意大声说："墨泽辰，抵抗没有意义。接受改变吧，这样痛苦才会结束。"
当她再次"检查"墨泽辰的脑电监测仪时，悄悄将一枚微型芯片——她从自己头上取下的电极发射器——塞进了他的掌心。墨泽辰的手指立刻合拢，藏起了芯片。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浅柠被允许通过监控屏幕观看父亲的情况。技术人员正在准备"最终提取程序"——一个将彻底抹去父亲人格，只保留纯粹数据的残忍过程。
"求你了，"浅柠对周望说，"让我和父亲说几句话。十五年...我至少有权利告别。"
出乎意料的是，周望同意了："十分钟。也许你能说服他自愿完成最后步骤。这将...减少痛苦。"
当浅柠被带到父亲身边时，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父亲的眼睛半闭着，呼吸微弱。她握住他枯瘦的手，感受着微弱的脉搏。
"父亲..."她轻声唤道。
老人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涣散，但看到浅柠时，闪过一丝清明："柠儿...你长大了..."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想办法阻止他们。"浅柠低声说，确保监控听不到，"墨泽辰还活着，他在抵抗记忆重组。"
父亲的手指微微用力："符号...可以...反制..."他艰难地说，"但需要...载体..."
浅柠不明白："什么载体？"
父亲的目光移向自己头上的电极阵列，然后又回到浅柠脸上。那一刻，她明白了——父亲想用自己的大脑作为载体，植入某种破坏性代码！
"不！"她本能地拒绝，"还有其他方法—"
"唯一...办法..."父亲打断她，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而坚定，"我的大脑...己经...被他们编码...可以反向...传播..."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芯片...在这里...改写...参数..."
浅柠这才注意到父亲颅骨侧面的微型接口——周望不仅囚禁了他，还把他变成了活体计算机！
"时间到了。"周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父亲突然紧紧抓住浅柠的手，力气大得惊人："记住...符号是...钥匙..."然后他松开手，无力地垂下，"原谅我...柠儿..."
浅柠被强行带离房间。透过泪水，她看到技术人员启动设备，父亲的身体在电流作用下剧烈抽搐...
"不！停下！"她尖叫着挣扎，但无济于事。
周望冷静地看着这一幕："别担心，他不会感到痛苦。很快，他的知识将成为永恒——记忆控制网络的永久部分。"
浅柠被带回自己的房间，陷入绝望。父亲死了，墨泽辰被控制，而她束手无策...
突然，监控屏幕闪烁了一下，墨泽辰的脑电波图像变成了一个奇特的三螺旋图案，然后又恢复正常。浅柠屏住呼吸——他收到了她的信息！他在尝试重构记忆符号！
与此同时，整个设施突然响起警报。周望的通讯器传来急促的报告："周主任，有人入侵外围防线！似乎是警方特别行动组！"
周望脸色大变："不可能！谁泄露了位置？"
浅柠的心跳加速。墨泽辰！一定是他！但他不是在被记忆重组吗？除非...除非他成功抵抗了重组，利用她给的芯片定位了这个地方！
周望迅速下令："启动防御协议！准备转移关键数据和人员！"他转向浅柠，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看来墨队长比我们想象的更顽强。没关系，计划照常进行。新月升起时，阳光花园的测试将按计划启动。"
"你阻止不了的。"浅柠强迫自己冷静，"警方己经知道了你们的计划。"
周望冷笑："警方？你以为我们没有渗透警方高层吗？"他检查了平板上的数据，"啊，有意思。墨泽辰联系的不是常规警方，而是...他以前的特种部队战友。难怪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浅柠暗中松了口气。墨泽辰不仅抵抗了记忆重组，还成功联系了外部支援！
周望继续道："没关系。设施有足够的防御措施拖延他们。等他们突破到这里时，阳光花园的测试己经完成，数据将上传到中央服务器。"他俯视着浅柠，"至于你...我本希望你能自愿加入我们。但你太像你父亲了。"
他示意警卫带走浅柠："准备最终提取程序。就像对她父亲那样。"
当浅柠被推向那个可怕的实验室时，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父亲最后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符号是钥匙..."如果记忆符号能被用来控制思想，或许也能用来破坏控制系统？
警卫将她固定在椅子上，技术人员开始连接电极。浅柠假装顺从，实则仔细观察着每个设备的型号和布局。她认出了主控制台——那是ech X9000系统，她曾经参与过早期测试。
"请配合我们，浅博士。"一名技术人员说，"挣扎只会增加痛苦。"
浅柠点头，突然问："系统使用什么频率调制？Gamma波段？"
技术人员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Gamma加Theta混合，周主任的新算法—"
"闭嘴！"周望厉声打断他，"不要和她讨论技术细节！"
但己经晚了。浅柠现在知道系统使用的是混合频率。父亲的研究表明，这种设置虽然效果更强，但也更不稳定，容易受到特定频率的干扰。
"开始准备。"周望命令道，"优先提取她对记忆符号的研究。那是最后缺失的部分。"
电极贴上了浅柠的太阳穴，冰凉的凝胶让她打了个寒战。主屏幕亮起，显示她的脑电波开始被系统读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整个设施突然剧烈震动，爆炸声从远处传来。警报声刺耳地响起："安全防线被突破！重复，安全防线被突破！"
周望脸色大变："不可能这么快！除非..."他猛地看向浅柠，"墨泽辰！他给了他们内部结构图！"
混乱中，浅柠看到技术人员分神去查看监控。这是她的机会！她迅速观察主控制台，注意到一个细节——周望输入系统密码时，手指在数字"3"上停留时间最长。三螺旋符号...数字3...父亲说符号是钥匙...
灵感如闪电般划过脑海。浅柠突然大喊："系统过载！快检查Theta波段抑制器！"
技术人员本能地转身去检查那个根本不存在的部件。就在这瞬间，浅柠挣脱一只手腕，迅速在主控制台上输入一连串命令——3-7-1-3，三螺旋符号的数学核心参数！
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非法访问！安全协议启动！"
"拦住她！"周望怒吼，但为时己晚。
浅柠输入最后一行代码——父亲研究笔记上的紧急终止序列。整个系统突然闪烁，然后所有屏幕同时显示出一个巨大的、旋转的三螺旋眼符号，只是这个符号是反色的，黑底白纹。
"不！"周望尖叫，"你做了什么？"
"父亲教的。"浅柠冷冷地说，"符号可以反制。"
系统开始崩溃，一个接一个的终端显示"数据损坏"的警告。周望疯狂地尝试恢复控制，但整个系统己经被齐语的代码感染，就像病毒一样蔓延。
远处传来枪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墨泽辰和他的战友们正在突破防线！
周望突然冷静下来，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他拿出一个微型控制器，"阳光花园的设备是独立系统。记忆控制测试将在..."他看了看表，"二十分钟后准时启动。没有中央系统的中止命令，谁也阻止不了。"
浅柠的心沉了下去。即使这里被攻破，阳光花园的老人仍将走向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