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之后,市内的气温逐渐攀升到了一个新高度,午后的街道上只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车辆经过。烈日高悬,无情又热切地炙烤着大地。
撑着遮阳伞的女孩快步跑进大厅,室内的冷气总算让她找回一点清醒。她的脸上是久晒后的通红,出汗后的头顶湿漉漉的,原本干爽的头发结成一条一条的。
狼狈极了。
校友工作办公室的门就在眼前,她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推,更加凶猛的冷气扑面而来,这种短时间内的冷热交替终于使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屋内的人们都被这声响吸引着看了过来,她像一个小丑一样供这群裹着空调毯的老职员们调笑。
“哟,小林回来啦?这么热的天,真是辛苦你了噢。”
“年轻人的体力就是好嘞,不像咱们,要是在太阳底下站几个小时只怕是要晕过去啦!”
“哎哟,谁说不是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起身来搭把手。林左佳只好又拖着的双脚走到办公室的另一端,将手里的一沓意见表放进柜子里。
终于能安心坐下来了。
她长舒了口气,桌下的双腿伸展着,好像这样就能有所缓解。
“小林呀!”坐下还没有一分钟,就又有人在呼喊着林左佳的名字,“真是不好意思噢,有份文件需要你帮忙递到隔壁的政务办公室去。”
林左佳的双脚在地上一蹬,座椅向后移开,她弓着身子就要站起来。
一包未开封的湿纸巾被人从对面扔了过来,蓝色的包装袋砸在她的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紧跟着的是娇气十足的女声:
“你给自己擦擦行不行?臭烘烘的,想熏死我啊?”
办公室内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注意着林左佳和她对面的人。
“哎哟,小林,我看你还是赶紧把文件递过去吧,然后去卫生间清理一下自己。”这人不知道是真在打圆场还是只一心想使唤林左佳,她将手里的文件夹扬了扬,用眼神示意着。
水杯被重重地搁在桌面上的声音又从办公室的后排角落传来,那女孩将披在身上的黄色小毯一把扯下来,“陈姐,你什么意思啊?她现在本来就三分臭,再让你使唤一趟,回来后得变成五分臭了。”
步辞月柳眉倒竖,俏脸上是明晃晃的不满,“要不你俩换个座位呗,你坐我对面,这样的话你想使唤她多少次都行,只要别臭到我。”
陈姐脸上讪讪的,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又收回了手里的文件夹,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整个下午都没有人再叫过林左佳的名字。
下午五点,行政楼的各个办公室都到了下班的时间。正碰上周五,校友办的职员们都互相约着聚餐喝酒。
步辞月将耳机塞到耳蜗里,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假客气的声音,酒红色的小包往肩膀上一甩,踏着步子就往外走去。
手机里的软件正提示着当前打车排队人数较多,需要等待。她心烦地立刻退出软件,拇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找寻着步家司机的电话。
把所有车都选在同一天检修真是一个白痴决定。
傍晚的太阳仍有余热,辞月尽量避开毫无遮蔽的大路,专门挑着林荫道走。汽车的引擎声从身后传来,她低头看着手机,往左挪了一两步。
“辞月姐。”
那辆车并没有径首离去,驾驶座的车窗缓缓地降下。年轻的女孩忐忑地望着她,脸颊上还留着一点晒过的红。
“辞月姐今天没有开车来吗?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坐我的车!”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握紧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就当是感谢你在办公室为我解围。”
车外的女孩打量了一眼她的车,像是被这辆长得跟卡通车一样的物体逗笑了。
“是,是我最近新买的,”林左佳急着解释,有点结巴,“我觉得很可爱。”
她说完又忍不住看了看站在那里的人。黑色的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小巧的嘴唇上是精心挑选过的颜色,看不出品牌的一字肩连衣裙,涂着指甲油的双脚被黑色的系带高跟凉鞋包裹着。
与这辆黄色小车不相匹配。
林左佳一时间忍不住为自己的冲动而尴尬和后悔。
但那个女孩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后就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车里的气氛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点。
驾驶座的女孩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段。副驾驶的人除了在刚上车的时候报出一串地址后再也没开口过,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小小的手机屏幕上。
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网约车司机和乘客。
“谢谢你,辞月姐。”司机师傅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想说我身上有味道的,只是帮我脱离那种被人使唤的境况,真的很谢谢你。”
她又用余光瞥了一眼辞月,“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坐在副驾驶位的女孩总算抬起了头,她将墨镜推到头顶,美目一眯,“你很喜欢自作多情吗?”
她又轻轻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帮你的意思,我只是看不惯其他人。”
林左佳圆圆的脸上一首挂着一抹灿烂的笑容,“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她一点也没生气,“但是在我眼中,这就是帮了我呀。”
“不如我请你吃晚饭吧?”
听到这话,步辞月终于忍不住侧过身子看了她一眼,“不用了,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想法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前在步长海书房找到的那份协议书上的甲方那栏写着妙文资本,原以为只要简单查阅一下就能找出背后的推手,但无论怎么查都只能查到台前的那位。
系统也不愿意免费给予帮助。
但这个林左佳......
她仔细地端详着驾驶座上这个女孩的侧脸,心中不住地思考着。
林左佳给她一种同类的感觉。这并不是说她跟自己是一类人,而是......这种压抑自己真实的想法,不得不靠近不喜欢的人的行为。
太相似了。
并且,她整个人都透着古怪。突然出现、突然示好。
“我是说,晚饭就不用了,”步辞月笑了笑,“你要是真想谢谢我,就请我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