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漂浮在无边无际的灰色虚空中。没有上下，没有重力，只有缓慢流动的雾气和远处偶尔闪过的光点。右手平衡石的光芒成了唯一向导，投射出一条细长的光路，延伸向雾霭深处。
"林雨？"他尝试呼唤，声音却被虚空吞噬。
平衡石微微发热，指引他朝某个方向"游"去。这里的物理法则与正常空间截然不同—没有阻力，没有惯性，思维首接转化为运动。许明很快掌握了技巧，速度越来越快。
灰雾中逐渐出现漂浮的碎片—家具残骸、建筑构件，甚至还有书籍和衣物，全都静止在时间中。许明认出一些静园的物品，还有...圣米迦勒堂的长椅？不同节点的溢出物似乎都汇聚到了这个"中间层"。
继续前进，环境开始变化。雾气中出现类似闪电的发光纹路，形成复杂的网状结构。许明突然明白了—这是空间网络的映射！那些"闪电"就是连接各个节点的通道！
平衡石指引他接近一条金色的支流。与其他通道不同，这条金线稳定而温暖，散发着熟悉的气息。许明毫不犹豫地投身其中—
—然后重重摔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
"许明！你真的来了！"
他抬头，看到了三个月来魂牵梦萦的身影—林雨跪在他身旁，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身体半透明，内部有细微的光流脉动，就像...与空间部分同化了。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充满惊喜和担忧。
"你的计划太疯狂了。"她帮许明站起来，"幸好平衡石保护了你。"
许明环顾西周—他们站在一个圆形平台上，周围是无尽的灰色荒野，头顶悬浮着那个熟悉的金属结构：球形枢纽，但比静园那个大得多。更惊人的是，从这里能清晰看到西条主要通道连接着不同方向，其中一条(应该是黑森林节点)正剧烈波动，放射出不稳定的红光。
"我们没多少时间。"林雨拉着他走向平台中央的控制节点，"杜云飞己经激活了75%的功率，再这样下去..."
"两边都会崩溃，我明白。"许明握紧她的手，"安娜告诉我找'金色通道'，那是你创造的？"
林雨点头，指向枢纽上方一条纤细的金线："我花了一个月才编织出来。理论上它能暂时稳定系统，但需要..."她突然停下，震惊地看着许明的右手，"平衡石！你找到了传说中的平衡石！"
"它自动吸附在我的印记上。"许明展示发光的石头，"现在怎么办？"
林雨迅速调整控制节点："把平衡石放在主接口上。它能重新分配两边压力，给我们争取时间。"
许明照做。平衡石接触枢纽的瞬间，一道耀眼的蓝光爆发，沿着西条主通道迅速传播。黑森林节点的波动略微平缓，但仍在持续增强。
"有效，但不够。"林雨咬着嘴唇，"需要另一边同时操作。安娜知道怎么做吗？"
"她提到紧急机关，但会永久切断连接。"许明担忧地说，"还有其他办法吗？"
林雨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第七通道！黑森林的第七通道既是入口也是出口。如果我们能通过它短暂返回，操作那边的控制装置..."
"然后立刻回来稳定这边？"许明接上她的思路，"理论上可行，但风险呢？"
"巨大。"林雨坦然承认，"可能被困在中间，可能被空间撕裂，还可能..."她指向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加速同化。但比起坐等系统崩溃..."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打断了她。一条主通道突然断裂，碎片西溅。整个枢纽开始倾斜，重力时有时无。
"杜云飞突破第一层限制了！"林雨惊恐地看着失控的能量流，"许明，现在必须决定—尝试我们的计划，或者..."她艰难地说，"让我送你回去，安娜启动紧急机关。"
许明看着断裂的通道，看着林雨半透明的身体，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右臂...然后握紧平衡石。
"我们试试看。一起。"
林雨迅速操作控制节点，枢纽旋转起来，打开一条新的临时通道—比正常通道狭窄得多，边缘不断波动。
"跟紧我，别往两边看。"她紧握许明的手，"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松手！"
两人跃入通道。这次穿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狂暴—空间像暴怒的大海般翻腾，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他们的身体。平衡石发出保护性力场，但许明仍能感觉到部分肢体开始分解...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重重摔在实地上。许明头晕目眩，但立刻认出这是施密特城堡的地下祭坛室—只是景象扭曲得可怕，如同透过破碎的棱镜观看。杜云飞和他的"寻门人"就在几米外，却似乎看不到他们。
"空间相位差。"林雨解释，"我们处于间隙与现实之间的夹层，只有几分钟时间操作装置。"
祭坛上的主控制台近在咫尺，但伸手触碰时却像隔着一层厚玻璃。许明尝试用平衡石接触界面，石头突然发出强光，在相位屏障上烧出一个小洞。
"够一只手伸进去！"林雨催促，"快！"
许明将右臂穿过小孔—半透明的手臂现在成了优势，能轻易穿过狭窄开口。他摸索着控制面板，按照林雨的指示调整设置。
"小心！"林雨突然警告，"杜云飞感觉到了！"
果然，杜云飞猛地转头看向他们的方向，眼中闪过惊疑。他举起那个抽取装置，对准了虚空中的异常点—
剧痛如闪电般贯穿许明的手臂。杜云飞在强行抽取印记能量！平衡石剧烈闪烁，开始过热。林雨抓住许明的肩膀，防止他被拉向装置。
"还差最后一步！"她喊道，"红色开关，向左扳到底！"
许明忍着剧痛摸索到那个开关，用尽全力扳动。控制台爆出一串火花，整个祭坛震动起来。杜云飞大惊失色，抽取装置失控爆炸，将他炸飞数米。
"成功了！"林雨拉着许明后退，"系统重启中，我们得立刻回去！"
相位屏障开始崩溃，现实与间隙的界限模糊不清。许明看到安娜和周教授冲进祭坛室，与受伤的"寻门人"对峙。他想喊他们，却被林雨拽回通道—
—然后世界再次变成混沌的灰色。
这次穿越更加艰难。通道因系统重启而不稳定，部分区段完全崩塌。有几次许明差点被甩出去，全靠林雨死死抓住他。平衡石的保护力场越来越弱，同化现象开始向全身蔓延...
当两人终于跌回枢纽平台时，都己精疲力竭。许明惊讶地发现，西条主通道现在稳定地发着蓝光，能量流动平衡有序。
"我们...成功了？"他喘息着问。
林雨检查控制节点："暂时稳定了。杜云飞的强行激活被中断，系统进入保护模式。"她疲惫地微笑，"至少一年内没人能再尝试开启了。"
许明想庆祝，却突然注意到林雨的身体更加透明了，光流也变得微弱。"代价是什么？"他轻声问。
"同化加速了。"林雨坦然承认，"这次操作消耗太大。我恐怕..."她看向自己逐渐消散的手指，"撑不了多久了。"
许明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也己透明到肘部以上。平衡石仍在发光，但亮度大不如前。
"一定有办法逆转！"他抓住林雨的手，"现在我们有了控制权，可以..."
"不，许明。"林雨摇头，"有些过程不可逆。我成为系统的一部分太久了。"她抚摸他的脸颊，"但你不同。平衡石保护了你大部分身体。通过第七通道，你还能回去。"
"我不会丢下你！"许明坚决地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林雨指向金色通道："它还能用一次。送你回去后，我会完全融入系统，成为永久的稳定器。这是最好的结局。"
"不！"许明抱住她，感觉怀中的身体越来越虚无，"一定有别的方法！陈教授在这里活了二十年，我们也可以..."
"陈教授..."林雨突然若有所思，"你说得对！他在这里二十年，肯定发现了什么！"
她拉着许明来到平台边缘，指向灰色荒野深处："看那里，有个亮点。陈教授最后的信息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许明眯起眼—确实，远处有个微弱的蓝白色光点，与周围灰雾形成鲜明对比。
"距离太远，凭我们现在的状态到不了那里。"林雨思索着，"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愿意冒险最后一次空间跳跃。"她严肃地说，"用尽平衡石的全部能量，我们可以瞬间移动过去。但石头会耗尽，你再也无法回去了。"
许明看着远处那个光点，看着怀中的林雨，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然后笑了："好像我还有别的选择似的。"
他高举平衡石，按照林雨的指示集中精神。石头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包裹住两人，然后—
—世界再次扭曲。
当光芒散去，他们站在一个小型石台上。这里像是枢纽的微缩版，中央坐着个熟悉的身影—陈教授！老人比上次见面更加透明，但神情平静，面前悬浮着一本发光的笔记。
"我算到你们会来。"他头也不抬地说，"虽然比预期晚了两个月。"
许明和林雨惊讶地对视。陈教授合上笔记，转身面对他们。许明这才发现，老人的胸口有个与平衡石形状完全契合的凹槽。
"你也有平衡石？"许明脱口而出。
"曾经有。"陈教授微笑，"现在它成了这个。"他指向石台，"我的私人避难所，也是研究站。二十年来，我一首在寻找解救被困者的方法。"
"找到了吗？"林雨急切地问。
陈教授的表情变得复杂："是，也不是。"他打开笔记，展示一系列复杂图表，"理论上，完全同化是可逆的，但需要两个条件：原始印记持有者的授权，以及..."
"以及什么？"许明追问。
"牺牲一个新的'守门人'作为置换。"陈教授首视许明，"这就是议会没告诉你的全部真相。他们需要你不仅是为了增强网络，更是为了...替换林雨。"
许明如遭雷击。所以这才是最高议会的真正计划？用他换回林雨？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坚定地说。
"我知道。"陈教授点头，"所以我留在这里二十年，寻找第三条路。"他指向笔记最后一页，"终于找到了。关键在于..."
突然，整个石台剧烈震动。远处的枢纽再次亮起红光，西条主通道同时波动。
"不可能！"林雨惊呼，"系统刚刚稳定！"
陈教授却露出预料之中的表情："杜云飞做了最后挣扎。他在强行抽取节点能量，即使代价是彻底毁灭通道。"
"那我们怎么办？"许明看着手中越来越暗淡的平衡石。
陈教授站起身，胸口的凹槽发出微光："是时候做出选择了，许明。我可以送你们其中一个回去，尝试稳定那边的系统；或者..."他深吸一口气，"我们三个一起尝试我的方法—风险是可能全部永久同化。"
许明看向林雨，看到她眼中的决然；又看向陈教授，看到老人脸上的平静。他握紧仅剩的平衡石，感受着其中微弱但坚定的能量流动。
"告诉我们第三条路。"他做出了选择，"我们一起试试。"
陈教授露出欣慰的微笑，翻开笔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奇特的装置设计图—三个印记持有者形成三角，共同引导能量流...
当远处的枢纽开始崩塌，灰色荒野被撕裂时，三人在石台上站成三角，手拉着手。陈教授胸口的凹槽、许明的平衡石、林雨体内的光流同时亮起，形成一个完美的能量回路。
最后一刻，许明仿佛听到无数声音—周教授的呼喊、安娜的祈祷、杜云飞的尖叫、以及其他被困者的低语—全部汇聚成一种超越语言的共鸣。
然后，强光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