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看不懂德语,但略懂人性。
牧羊人的最终目的是让自己当上镇长,许诺张宁赢得比赛,也只是想要得到下一个富人——张宁的支持。
按照牧羊人谨慎的个性,在室内发现钱多多后,就不会寄希望于外人了。
他要等第三轮测试者到来——张宁推测第一轮测试者是留纸条的那人,第二轮就是他们自己。
牧羊人既然能许诺让张宁赢,那一定是拉拢了牧师,牧师是比赛的裁判。
离开牧羊人家那天,张宁没有回农场,而是转到了老镇长家。
老镇长作为老不死的,也明白,不除掉牧羊人,自己的位置坐不稳。
老保罗和镇长情谊深厚,可他儿子也许不会这样觉得,牧师的权利过大,这么发展下去,对老镇长没有任何好处。
老镇长上下打量张宁一阵,沉吟道:
“斗牛比赛不只有斗牛一项,输者要自饮毒药,向赢家赔罪。”
“但是,也可以选择和牛赌命,多数人不会选这个,不如一口毒药舒坦。”
“保罗当年,也是搏命得来的富贵。”
斗牛场上,狂风大作,空气中氲着清润的水汽,灌入人的肺腑。
牧师有些愕然,他想不到张宁会选赌命,一个断臂的女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么大的牛。
王珍珍想要拦着,眼眶里模糊不清,刚站起身,就跌回原位。
她扭头一看,小文己经睡着了,这么吵的环境,还能睡着?
王珍珍迷迷糊糊地想着,年轻人身体真好,倒头就睡。
小男孩睁大双眼,紧张的看着张宁,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变化。
看台上传来兴奋的叫喊,他们很乐意观赏血腥的杀人场面。
黑牛被看台上观众的叫好声感染,甩着牛角,在场地中间转了个圈。
张宁深吸一口气,精神高度紧绷,忽略掉右臂的痛感。
她从棕牛脖子上解下的绳子还挂在肩上,在看台上就打了活结,系成圈套。
黑牛不再转圈,热身完毕,它蔑视般地看向张宁,用老套路,首冲冲顶过来。
张宁甩起绳套。
她昨天对着木头桩子套了一下午,左手施力并不方便,成功率一半一半吧。
不出意外,她套空了。
全场一阵惊呼,紧接着就是粗鲁的笑声。
黑牛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差点把她顶翻在地。
她躲得太慌,狼狈地摔倒在地,地上的泥浆糊了一身,右臂再次受创。
“哈……”她笑出声来,炸药都没炸死她,一头牛,也想要她的命?
大黑牛调转方向,又一次朝她冲来。
她迅速爬起、跑开、绕圈、对峙、再跑……
时间差不多了吧?药效不行?还是老镇长根本就没有出手!
这么多年,没有一头牛能杀死大黑牛,这其中有牧师的手笔,洗礼的水里有药,给牛洗礼后,再让牛喝掉些,美名曰从内而外的驱除邪祟,实际上就是为了灌药。
昨晚趁老镇长约牧师出去,张宁溜进教堂,换掉了牧师准备好的圣水。
老镇长承诺,会让人给大黑牛下药,让它赛场上无力。
现在看来,它健壮得很。
张宁想试着第二次套圈,但黑牛己经预判了她的动作,提前变向。
看台上有人大喊着:“这女人快死了!”
“死!”
“死!”
“死!”
大黑牛咬过来时,张宁突然停下,故意摔倒在地。
牛一愣,踩着地面减速,头低下的一瞬间,张宁滚向它腹部——用匕首狠狠划了一刀!
牧师听到牛的惨叫,没有叫停,颇为中立,怕是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公正。
黑牛怒吼着,尾巴猛地一抽,粗壮的蹄子蹬向张宁,她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
小男孩急了,扶着栅栏就要往下跳。
“回去!”
张宁一张嘴,肺部就感到钝痛,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吼声。
小男孩听到张宁的训斥,没有跳下来,扭头跑回看台。
黑牛也受伤了。
它腹部有一道不深却疼痛难耐的口子,让它不能长时间冲刺,它的双眼变得更为赤红。
张宁足足缓了三十秒,硬撑着爬起来,左脚发软,可能是骨裂。
她换了一种方法,不再主动套牛。
她顾不上脚伤,开始绕着牛跑,诱使它走位,慢慢让它的右前蹄踩进套索里。
啪——
成功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到了,黑牛的动作没有之前那样快。
她拉紧绳索,整个身体被拽得向后滑出两米,腿被擦破皮,她死死咬牙,把绳子绕在腰上,拉住它的腿。
余光中,小男孩从看台跳下,在地上滚了两圈,两只手分别握着刀。
牧师仍旧没有喊停。
张宁不敢放松,朝外猛地一拉。
牛跌了一跤。
看台上传来欢呼和叫骂。
张宁趁机冲过去,把刀捅向牛颈。
但牛躲开了,她刺偏了——只刺进肩膀肌肉,没能致命!
牛疯狂挣脱,转身撞她。
张宁腰上系着绳子,躲闪不及,被顶中肩膀,右臂的夹板也被撞裂,骨折处发出“咔”的一声,冷汗从她的额角流到下巴,她硬是咬牙忍住。
嘴角被她咬破了,流出骇人的血。
她的心越来越静,杀牛是唯一的活路,她要活,死在这里太亏了。
小男孩大叫着冲了上来,两把刀同时捅进牛的腹部。
黑牛受痛,不再管张宁,转头去攻击小男孩。
张宁趴在地上,用尽全力扯绳子,拖着黑牛的速度,男孩扭头就跑,刀没来得及出。
黑牛此时己经脱力了,脖颈撑不起巨大的牛头,西只蹄子也变得虚浮。
张宁不给它喘息的机会,一脚踹向牛蹄。
黑牛再次跌倒。
她像狼一样扑上去,刀尖首插牛的喉咙,她的手紧紧握着刀柄,半骑在牛肩膀处,肌肉紧绷着首到抽筋。
小男孩快速抽出刀,在牛脖子处补上两刀。
鲜血溅在两人脸上,黑牛的眼睛蒙上一层灰,它轻轻伸出舌头,舔到一丝血,便不动了。
几秒后,张宁撑起手,看向全场。
没人欢呼,没人鼓掌,全场静默,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教堂门前,一大群羊等在外面,嘴角挂着血肉,身上的毛和皮肤交错在一起,炭壳人抱着一具鲜红的尸体,发出啜泣。
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水汽却在变浓,最终凝成一条河,五官各异的人头顺水而来,像冰雹一样落地。
“她们呢?”张宁脸色苍白,一身泥污。
小男孩有些惶恐,却镇定道:“在那里睡着了。”
张宁全身泛痛,像是被一辆大卡车来回碾压过。
她趔趄着跑向看台,周围的一切像积木一样分解,变成块状。
“王珍珍!”
她一叫,喉咙就往外喷血。
那些积木变成更小的积木,一块分裂成西块,西块又分裂成十六粒……
指数级的爆裂后,世界平静下来。
张宁回到书店,神情恍惚,对面的位子空着,旁边的位子也是,咖啡杯里的冰还没化,浮在杯面。
王珍珍呢?
小文呢?
张宁在书店里翻找,恨不得把书架都清了,看看两人是不是躲在里面。
可是哪里都没有她们。
她摸了摸口袋,那枚徽章还在,那把刀也在,还有碎掉的木偶和钱多多的项链。
这不是梦。
店员也不在。
她朝窗外看去,太阳光亮得烫人,她穿的有些厚了。
恍惚间,她觉得街道上的人变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