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非那字字诛心的诘问中痛苦挣扎的嬴政,突然感受到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商鞅的身影缓缓从幽冥深处走来,他身着的玄色大氅上沾满了秦国的尘土,仿佛刚刚从那片他曾为之倾注心血的土地上归来。腰间悬挂的青铜剑却己锈迹斑斑,正是当年他在渭水之滨主持变法,当众斩杀七百违法贵族时所用的那把。剑身的纹路间,依稀可见干涸的血迹,在幽冥的微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仿佛在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商君,你我共筑大秦基业,为何如今...”嬴政的质问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见商鞅身后缓缓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公子虔因触犯新法被施以车裂之刑时,扭曲变形的面容充满了痛苦与不甘;因私斗触犯新法被斩的宗族子弟,陈尸街头,鲜血染红了秦国的土地;还有那些为了开垦荒地而致残的农夫,即便身体残缺,却依然无法摆脱贫困的命运。商鞅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抬手一挥,地宫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号声,无数因变法而死的冤魂破土而出,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新法的不解与困惑,也有对悲惨命运的无奈与怨恨。
“当年变法,您说‘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嬴政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疑惑与不甘,“难道错了吗?”商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暮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嬴政的心上:“变法没错,错在急功近利。二十等爵制虽然激励了战士们奋勇杀敌,却也让百姓们疲于征战,民不聊生;废井田开阡陌确实让国家变得富有,可底层的黔首们却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幽冥中,秦国崛起的画卷徐徐展开。嬴政“看”到自己亲政之后,将商鞅之法推向了极致:赋税一年比一年加重,百姓们在严苛的律法下,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犯了法律;徭役永无休止,阿房宫、骊山陵、长城的工地之上,成了无数人生命的终点。无数的百姓被征去服徭役,他们离开自己的家园,在监工的皮鞭下没日没夜地劳作,许多人再也没能回到故乡。商鞅的剑突然发出悲鸣,锈迹化作血泪,一滴一滴地滴落。“臣当年制定连坐之法,本是为了震慑宵小,维护新法的推行,可后来...”商鞅的声音哽咽了,“却成了株连无辜的凶器,让多少百姓含冤而死。”
嬴政的魂魄剧烈摇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自己东巡之时,那些被迫跪在烈日下迎接圣驾的百姓,脸上满是恐惧,眼中却隐藏着深深的不满;想起修筑阿房宫时,监工们挥舞着皮鞭,狠狠地抽打着疲惫不堪的囚徒,鲜血染红了未完工的石阶,空气中弥漫着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哭喊。“原来我才是那个将变法推向深渊的人...”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商鞅的虚影渐渐消散,只留下最后的叹息在幽冥中回荡:“强国易,富民难。陛下若早明白,大秦何至于此?”地宫的青铜编钟突然奏响凄凉的秦调,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利刃,割着嬴政破碎的内心,而那些被他忽视的变法代价,此刻化作幽冥中的泣血回响,久久无法平息,不断地折磨着他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