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城地下爆发的毁灭性烈焰风暴,如同地狱之门在王都城下豁然洞开。
焚心散被彻底激发的妖异红芒,裹挟着熔融的陶液和燃烧的碎瓷,形成一片无差别吞噬的炼狱火海。涌入瓮城的八百重甲精锐,连同他们引以为傲的钢铁甲胄,在瞬间达到的恐怖高温下如同蜡油般消融、气化,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巨大的冲击波撕裂大地,撼动城墙,将靠近瓮城区域的攻城器械和后续士兵如同枯草般掀飞、撕碎!浓烟与尘土形成的巨大蘑菇云腾空而起,遮蔽了刚刚泛白的天空,将黎明染成一片绝望的血红。
“呃啊——!”
栖凰殿秘殿内,陆昭弓起的身体重重摔回榻上,那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惨哼戛然而止。她眉心那点爆发出刺目金光的焰印,光芒如同被无形巨手攫住,骤然向内坍缩!一股狂暴、决绝、带着焚尽八荒意志的意念,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在她濒临破碎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开!
无数破碎的、灼热的画面碎片,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彻骨的冰冷,疯狂冲击着她混沌的意识:
——前世家破人亡,火光映照着亲人染血的脸庞…
——重生归来,婚书在手中化为飞灰…
——瓷窑烈火中淬炼出的第一枚青瓷,釉面流淌着复仇的冷光…
——登基大典,熔瓷为冠,嫡妹扭曲的面容在烈焰中化为飞烟…
——还有…萧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前世战场最后一眼的诀别,今生烙印相连时传递过来的、无声的守护与滚烫的痛楚…
“我的命…要烧尽这吃人的天!”
“这一世,你我共执棋!”
“你要的天下,我亲手铺路!”
“逆我者,皆烬!”
誓言与低语,如同惊雷在识海炸响!濒死的混沌被这滔天的意志强行撕裂!陆昭沾满血污的眼睫剧烈颤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疯狂转动!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机,如同在灰烬中挣扎燃烧的星火,从她眉心那坍缩的金焰中心,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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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镇北王中军,一片死寂。
萧燚骑在神骏的战马上,如同凝固的金色雕像。他脸上睥睨天下的狂傲彻底消失,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被深深刺伤的震怒。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八百铁卫,连同数架宝贵的攻城重械,在那片骤然升腾的毁灭红莲中化为乌有!那恐怖的爆炸和冲天烈焰,比之前的瓷雷更甚十倍!灼热的气浪甚至扑面而来,带着血肉焦糊和熔融金属的刺鼻气味,让他座下的战马都不安地嘶鸣后退。
“妖…妖妇!” 萧燚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带着金铁摩擦般的嘶哑,握着长槊的手背青筋暴突,指节捏得发白,“竟…竟还有如此歹毒的后手!” 他引以为傲的北境铁骑,竟在王都城下,被这“瓷火”硬生生焚掉了最锋利的爪牙!巨大的耻辱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对那未知毁灭力量的忌惮,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王爷!前锋精锐…全没了!攻城器械损毁严重!士气…士气大跌啊!” 一个满脸烟尘的副将连滚爬爬地冲过来,声音带着哭腔。
萧燚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城头。城墙上,那些原本在赤水关失守后、在栖凰殿挂白后、在瓮城第一次爆炸后都未曾彻底崩溃的守军,此刻脸上却交织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他们看着城外那片地狱般的景象,眼神空洞,却又隐隐燃烧着一种与敌偕亡的火焰!尤其是城楼之上,那个一身血污、按剑而立的女将苏娘子,她迎着萧燚的目光,竟缓缓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与灰,然后…对着城外,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带着无尽嘲讽与死志的狞笑!
那不是溃败之军应有的表情!那是被逼到绝境、准备拖着敌人一起下地狱的疯兽!
一股寒意,第一次顺着萧燚的脊椎爬升。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栖凰殿挂白…瓷雷回炉…并非陆昭身死、守军崩溃的征兆!而是一个…陷阱!一个用整个王都和他最精锐的前锋做祭品的、疯狂而决绝的陷阱!
“传令!鸣金!收兵!” 萧燚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重整阵型!暂缓攻城!给本王…困死他们!”
低沉的、带着退却意味的号角声仓惶响起。城下幸存的北境士兵如蒙大赦,潮水般向后涌退,丢下满地狼藉和同伴焦黑的残骸,只留下瓮城那片依旧在熊熊燃烧、如同巨大墓碑的炼狱火场,无声地嘲讽着三十万铁骑的兵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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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凰殿秘殿。
云笙半跪在榻前,双手死死按住陆昭剧烈颤抖的身体,感受着那微弱脉搏下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的混乱生机与死气。陆昭眉心坍缩的金焰位置,皮肤下透出灼热的红光,仿佛有岩浆在奔流!而另一边,萧烬心口那布满裂痕的烙印,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原本黯淡的金色丝线彻底消失,龟裂的伤痕如同干涸万年的河床,灰败的死气如同浓稠的墨汁,正从裂痕深处疯狂涌出,迅速蔓延向他全身!
陆昭濒死意志的强行苏醒,如同在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生命锁链上,点燃了一把焚尽一切的业火!这把火,强行烧穿了陆昭识海的混沌,却也以最残酷的方式,疯狂抽取着萧烬烙印中最后的本源力量,用以维系她那一点挣扎的星火!
“世子!” 云笙失声惊呼,手指搭上萧烬的腕脉。脉象…正在飞速地滑向深渊!枯败!冰冷!生机如同退潮般消失!那“血髓枯”的剧毒失去了胤皇瓷粉和陆昭生机链接的压制,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淹没了萧烬本就重创濒危的心脉!
陆昭在业火中挣扎求生,而萧烬,却正在被这业火…彻底燃尽!
“不!不能这样!” 云笙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猛地看向那堆被女兵带回来的、沾染了“血髓枯”的毒瓷粉匣子。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闪现:以毒攻毒!用这剧毒的瓷粉,强行刺激萧烬体内残存的最后生机,赌他能在这枯败的剧毒中,抓住最后一线逆转的可能!就像用焚心散引爆瓷雷一样,置之死地!
她再无犹豫,扑向那堆毒瓷粉!她一把抓起一个匣子,打开!不顾那致命的腥甜气息,用手指狠狠挖起一大把灰白色的毒粉!
“云医女!不可!” 守在殿门边的女兵骇然失色,想要阻止。
云笙充耳不闻!她冲到萧烬榻前,眼中只剩下决绝!她用沾满毒粉的手,狠狠按向萧烬心口那死寂的烙印裂痕!
就在毒粉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
一只冰冷、沾满血污却异常稳定的手,猛地抓住了云笙的手腕!
云笙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抬头。
榻上,陆昭不知何时竟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有丝毫濒死的混沌与脆弱。瞳孔深处,仿佛有金红色的熔岩在翻涌、凝固,最终沉淀为一种冰冷到极致、也坚硬到极致的…瓷!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眉宇间那股深入骨髓的痛苦己被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威严与沉寂取代。她看着云笙,眼神锐利如淬火的刀锋,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不用这个。” 陆昭的声音极其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她的目光落在萧烬灰败的脸上,落在他心口那死寂的烙印上,眼中熔岩般的冰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但瞬间又被更深的沉寂压下。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没有看云笙,却精准地指向秘殿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供奉着一尊尺余高、通体覆盖着厚重尘埃的古老瓷瓶。瓶身造型古朴,釉色晦暗,毫无光泽,仿佛一件早己被遗忘的废弃品。
“砸碎…它。” 陆昭的指令简洁、冰冷,如同寒冰坠地。
云笙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愕然。那瓷瓶?她认得!那是陆昭登基后,从陆家祖祠废墟中唯一带出的旧物,据说是陆家始祖遗留之物,一首被视为不祥,被弃置角落蒙尘。砸碎它?
“陛下?” 云笙不解。
“里面…是始祖…封印的…‘地火之精’。” 陆昭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冰冷,“陆家…制瓷…引地脉火脉…的…本源…火种…能…焚毒…也能…燃命…砸碎…引火…入他…心脉!”
引火入心脉?!云笙瞳孔骤缩!这比她的以毒攻毒更加疯狂!地火之精?焚毒?燃命?这分明是在用最本源的火行力量,去焚烧萧烬体内的“血髓枯”剧毒!但稍有不慎,这狂暴的火种会先一步将萧烬本就脆弱的心脉彻底焚毁!
“陛下!世子心脉己近枯竭!强行引火,恐…” 云笙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不会死。” 陆昭打断她,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萧烬灰败的脸上,那熔岩般的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云笙无法理解的、近乎偏执的笃定,“他的命…我说了算…砸!”
最后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女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笙看着陆昭眼中那沉寂如万载玄冰却又燃烧着焚世业火的意志,又看向萧烬急速流失生机的躯体,牙关猛地一咬!没有选择了!她放下毒粉,转身扑向角落,一把抱起那尊布满灰尘的古老瓷瓶!
入手沉重,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万载岁月的灼热感,透过冰冷的釉层隐隐传来。她不再犹豫,高高举起瓷瓶,朝着坚硬的地面,狠狠砸下!
“砰——哗啦!”
瓷瓶碎裂!没有想象中的火焰喷涌。只有一团拳头大小、凝练到极致、呈现出暗沉如凝固岩浆般的赤红色光团,静静地悬浮在碎裂的瓷片之上!光团无声无息,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足以焚毁万物的恐怖高温!整个秘殿的温度瞬间飙升!空气都因灼热而扭曲!那正是被陆家始祖封印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地脉火种本源——地火之精!
云笙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被烤焦!她强忍着灼痛,看向陆昭。
陆昭的目光,终于从萧烬脸上移开,落在那团悬浮的暗红色火精之上。她眼中那熔岩般的冰冷仿佛被这火精引燃,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红光芒!她艰难地抬起手,食指指尖,一点微弱的、同样带着金红光泽的焰苗凭空燃起,指向那团地火之精!
“去!”
随着她沙哑的指令,那团悬浮的暗红火精仿佛受到了至高意志的召唤,化作一道凝练的赤红流光,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萧烬心口那死寂的烙印裂痕深处!
“唔——!” 萧烬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光芒从他心口裂痕中爆发出来!灰败的皮肤下,仿佛有赤红的岩浆在血管中奔流!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滚烫,甚至冒出丝丝白烟!一股混杂着枯败死气与焚灭高温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席卷而出!
“世子!” 云笙失声。
陆昭死死盯着萧烬痛苦扭曲的面容,按在云笙手腕上的那只冰冷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眼中翻涌的金红熔岩深处,是无人能窥见的惊涛骇浪。她赌上了萧烬的命,赌上了陆家始祖的遗泽,更赌上了自己重生以来所有的执念!
就在这时——
“报——!!!”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带着狂喜的嘶吼,如同惊雷般从栖凰殿外传来,瞬间打破了秘殿内死寂的灼热!
“北面!北面!援军!是援军!秦字旗!红巾军!是秦红缨将军!秦将军带着红巾军到了!!!”
这声嘶吼,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冰水!秘殿内,云笙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陆昭熔岩般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与此同时,秘殿外,遥远的天际线方向,在瓮城炼狱火场升腾的浓烟之外,一片更加磅礴、更加汹涌的“赤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撕裂了北境大军围城的铁幕,向着王都方向,狂飙突进!
那片赤潮的最前方,一杆残破却猎猎飞扬的猩红大旗,如同浴血的凰翼,刺破烟尘!旗下,一员女将身披暗红色、流淌着奇异釉光的瓷片重甲,手持一柄门板般的巨刃,一马当先!她身后,是数千同样身披赤色瓷甲、沉默如铁流般的女兵!她们如同燎原的烈火,又如垂天的凰翼,带着碾碎一切阻碍的决绝气势,狠狠撞向镇北王大军仓促回防的后阵!
秦红缨!红巾军!在最绝望的时刻,如同天降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