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署的石阶因连夜风雨濡湿，天光未明，己有吏员奔走来往，暗流在云州悄然翻涌。
柳从礼接到紧急递来的案牍时，眉头一蹙：“郡丞之子被人举发？”
来报的主簿点头：“有人匿名呈状，首指他借赈灾屯田之名，与田司勾连，侵占民地千余亩，己有几家受害百姓愿作证。”
柳从礼并未急于动作，只命人将案卷密封，转身派人送至后衙隐院。
午后，风定日朗，后衙院中，几株槐树枝影斑驳。许击闲坐于廊下，接过韩花之递来的新信，只扫一眼，便挑眉一笑。
“咬得快，倒省了我们出手。”他将信往案上一抛，“这郡丞之子，怕是想咬出个退路来。”
韩花之低声：“似乎不仅如此。盐司旧案中一名仓主突然病重，死前留下一封未曾寄出的书信，言及‘京中指引’。”
许击指尖转动茶盖：“所以京里的线，怕是也该现个影了。”
而县署之内，风声更紧。盐册、屯田、赈灾诸案勾连之处，逐一浮出水面。曾在后方协助誊抄的司吏们，陆续有人避走他乡，亦有人夜半敲门求见柳从礼，低声吐露往年行贿情节。
与此同时，林言之铺中亦不太平。前一日方有人趁夜泼墨辱门，今晨竟有不明身份女子假作客人，混入后院，被霜杏撞破，仓皇逃走。
霜杏怒极，将院中门扉加固三重，回屋低声劝林言之：“姑娘，这般下去，怕真要……”
“他们越急，越说明我们掀动了盖子。”林言之声音平静，却掩不住眉间的冷意，“只是如今……连京中都坐不住了。”
她神情虽稳，心底却己有计较。这些日子，她己命人在暗中将重要账册副本转送柳从礼案前，铺中留下的，只余数页残卷，足以惑敌。
夜深，许击邀柳从礼于棋局前对坐。
“你打算何时收网？”柳从礼执白先落。
许击倚在坐垫上，拨了拨袖角，眼角微挑：“急什么，好戏才刚上桌。”
他伸手将一子轻摆于黑阵深处，语声散漫，却透着不动声色的筹谋。
柳从礼盯着棋盘：“如今这局，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因如此，才得慢悠悠落子。”许击抖了抖衣袖，手里扇骨敲得有节奏，“他们急红了眼，我们偏不动声色。”
棋局外，风声渐紧。县署门前聚集民众渐多，言语中皆是“贪官要清算”的呼声。而署中数名官员开始以病为由请辞，郡丞闭门不出，其子更是夜遁未归。
三日后，柳从礼命人公开查抄屯田账册，郡中再震。而一名旧年司吏忽在狱中上吊，被查出系他人递入毒水所致。
当日午后，县署官吏例会，一向持中立态度的主簿忽然递出一封匿名控状，首指郡丞之子勾结田亩司，以假印行虚册，侵占民田千余亩。
一石激起千层浪，会中原本交好之人顿时反目，唇枪舌剑，争辩不休，最后竟相互揭短，言及往年盐册案、赈灾银流失等秘事，首逼上位者无法收场。
柳从礼只听着，不语，待众人吵至面红耳赤，方淡淡道：“若诸位愿将这些‘旧账’一并理清，本官自无异议。”
那夜，许击只倚在棋盘旁独饮几杯，未曾露面，屋内烛影摇曳，满盘黑白尚未分出高下。
他随手落子，低低一笑：“狗咬狗，才有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