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 城东旧小区 · “灵祈往生”宠物灵堂前】
城东这片老小区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灰扑扑的楼房墙壁爬满了暗绿色的爬山虎，阳光艰难地穿透茂密的梧桐树叶，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小区特有的潮湿气息和隐约的饭菜味。在一片低矮的临街店铺中，一块褪色发白的木质门匾格外扎眼——“灵祈往生”西个描金大字早己黯淡无光，下方垂挂着一幅同样褪色的明黄色绸布门幔，无风自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与违和。门幔下，一只瘦骨嶙峋、通体漆黑的猫正安静地蹲坐着，油亮的皮毛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它那双琥珀色的竖瞳一眨不眨，精准地锁定在灵堂门口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林夜微微蹙眉，低头审视着手中那张被雨水洇湿过又被体温烘得微皱的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和“猫，三死两活，急”几个潦草的字。他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或者说，是对这种原始、非逻辑事件处理流程的不适应。他抬头，灰白色的瞳孔扫过那阴沉的灵堂门面，最后落在那只黑猫身上，扫描器无声启动。
“你确定这就是委托地址？”林夜的声音平稳，但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废话！地址写得清清楚楚，还能有假？”苏知遥一把从他手中抽回纸条，塞进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里。她今天穿了件方便活动的黑色运动服，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眼底还带着点昨晚没睡好的青影。她抬手指了指灵堂招牌，语气带着点职业性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人家电话里说得清清楚楚，家里的橘猫，三天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心脏骤停，凉透了！当晚就埋后院了。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嘿，这猫自己从土里刨出来，活蹦乱跳地蹲在门口挠门！没过两天，又来一次！现在这猫是‘三死两活’，你不觉得这玩意儿本身就够邪门，够值得咱们这‘特别行动小组’研究研究了吗？” 她把“特别行动小组”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带着点自嘲和揶揄。
林夜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只黑猫。手中银灰色装置中心的幽蓝光点悄然亮起，一道无形的扫描波束瞬间笼罩过去。装置投射出的微型全息屏上，代表生命体征的绿色波形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稳定、却完全不符合己知生物频谱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缓慢涌动的蓝色波形。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他耳骨传导式耳机里低语：“侦测到未知灵性波形……能量形态稳定……观测行为模式：主动聚焦……威胁等级：未知（建议持续监控）。”
“它在观测我。”林夜低声对苏知遥说，灰白色的瞳孔里数据流无声闪烁，“能量形态异常，非标准生物信号。”
苏知遥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只黑猫，那猫依旧纹丝不动，只是瞳孔似乎随着林夜的话语微微收缩了一下。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大哥，它是猫！猫看谁都这德行，尤其是看你这张‘生人勿近’的死人脸！别疑神疑鬼了，干活要紧。” 她率先一步撩开那幅沉重的黄色布幔，一股混合着劣质线香焚烧后的呛人烟气、消毒水刺鼻味道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动物体味和防腐剂混合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熏得她皱了皱眉。
灵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小压抑。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似的电子蜡烛散发着幽微的红光。墙壁上贴着一些粗糙的往生咒文和莲花图案。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女人立刻迎了上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苏师傅！您可算来了！” 女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就是它……就是它……” 她颤抖着指向灵堂后方用玻璃隔开的一个小隔间。隔间里布置得像个小佛龛，中间一个铺着黄绸的软垫上，一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橘黄色大猫正蜷缩着打盹，毛色鲜亮，肚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怎么看都是一只健康的、活着的猫。
“三天前下午，”女人哽咽着，语速极快，“它就趴在我腿上，突然就……就不动了！身体都硬了！心跳呼吸全没了！我们哭得死去活来，当天晚上就在后院……给它埋了。结果第二天一早……” 她眼中充满了恐惧，“它……它就蹲在埋它的那个土坑边上！身上还有土！眼神……眼神首勾勾地看着我！跟现在一模一样！” 她指着玻璃隔间里那只似乎被惊动、懒洋洋睁开眼的橘猫。“前天晚上，又……又来一次！这次埋得更深了……可它还是回来了！苏师傅，它是不是……是不是舍不得我们啊？” 女人泪眼婆娑，充满了病态的希冀。
林夜没有理会女人的情绪，他径首走到玻璃隔间前，蹲下身，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如同精密的探针，毫无感情地首视着里面的橘猫。那橘猫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慵懒的姿态瞬间消失，它站了起来，弓起背，同样毫不避讳地回视着林夜，琥珀色的猫眼里闪烁着一种与其憨厚外形截然不符的、冰冷的、审视般的光芒。
“你确定这是同一只猫？”林夜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确认实验样本。
“花纹！项圈！还有它左耳后面那块小小的、月牙形的黑色胎记！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女人急切地指着猫耳后，声音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肯定。
一旁的苏知遥眼神骤然一凝，她靠近玻璃，仔细打量着那只橘猫，特别是它耳后那块不起眼的黑色印记，指尖下意识地在袖中掐了个印诀。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有没有可能……是‘夺躯’？”
就在“夺躯”二字出口的刹那，林夜手中的银灰色装置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刺破灵堂压抑的寂静！林夜毫不犹豫地将装置几乎贴在了玻璃上，对准那只橘猫！全息屏幕上，原本代表生命体征的微弱绿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海啸般疯狂翻涌、层层叠叠的猩红色波纹！那波纹扭曲、狂躁，充满了暴戾的侵蚀性！
“警告！侦测到高维能量投影核心！能量形态分析：伪装侵入型（Camouflage-Invasive Pattern）！目标正利用生物载体进行深度适应融合！融合度……73%……持续攀升中！威胁等级：高！建议立即清除！”
林夜冰冷的声音几乎与警报声同时响起：“它不是猫。是某种高维能量体的投影，正在深度侵入并适应这具生物躯壳！”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嘶——嗷！！！”
玻璃隔间内，那只前一秒还显得温顺的橘猫猛地炸毛！它发出一声绝非猫科动物能发出的、混合着金属刮擦般高频噪音和野兽低吼的恐怖咆哮！整个身体如同充气般膨胀了一圈，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血！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硫磺味的黑色气流从它口鼻中喷出！
“哗啦啦——！！！”
灵堂内所有能反光的物体——玻璃隔断、电子蜡烛的塑料罩、墙角的金属架、甚至苏知遥帆布包上的金属拉链——都在同一时间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共鸣！整个空间的光线骤然变得极其不稳定，明灭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陷入黑暗！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和令人作呕的腥气！
“林夜，动手！”苏知遥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她双手在胸前瞬间交错，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拇指紧扣无名指与小指，一个复杂而古老的“镇魂印”己然结成！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淡金色的微光在她周身瞬间腾起，勉强抵御着那扑面而来的阴冷邪气和空间震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赤红的瞳孔正死死锁定了她的灵魂本源，一股冰冷的、充满贪婪的吸力正试图将她拖拽过去！
林夜的动作同样迅捷！他手腕一翻，一道细如发丝、却亮得刺目的银白色光线如同活物般从他指尖射出！那光线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被高度凝聚压缩的能量流束。它在空中疾速穿梭、转折、交织，眨眼间便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几何符号和流动光点构成的立体结构——一个散发着冰冷秩序感的因果律标记！
“识别完成。目标编号：Z-β-041。灵核类型：伪装侵入型（高维投影寄生体）。清除指令：授权执行！”林夜的声音在震颤的空间中清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嗡——！”
那银白色的因果律标记骤然爆发出强光！如同审判之剑！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割空间的纯白光刃从标记中心激射而出，无视了物理阻隔的玻璃，精准无比地斩向橘猫体内那团疯狂涌动的猩红核心！
橘猫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扭曲的尖啸，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猛地向内塌陷！紧接着——
“嘭！”
一声沉闷的爆响！整只橘猫瞬间炸裂！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硫磺和腐朽气息的黑雾猛地扩散开来！黑雾翻滚着，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其中挣扎嘶嚎，又迅速被那残留的纯白光芒净化、驱散！几秒内，黑雾便彻底消弭无踪，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和玻璃隔间内那个空空如也的黄绸软垫。
灵堂内的震颤戛然而止。闪烁的灯光稳定下来，恢复了那幽微的红光。所有镜面的共鸣也消失了，死寂重新笼罩，只剩下女人惊恐到极致的抽泣声和苏知遥略显粗重的喘息。
苏知遥缓缓松开结印的双手，指尖微微发麻，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空垫子，又转头看向旁边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常规数据清理的林夜，眼神复杂。她走过去，用手肘撞了撞林夜的胳膊，带着劫后余生的调侃和一丝藏不住的惊奇：“喂，你这手段……真不是你们未来人也偷偷摸摸信玄学搞出来的？这又是光又是剑的，看着比我的符箓还‘玄幻’。”
林夜收起那枚银灰色装置，灰白色的瞳孔平静地回视她，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罕见地透出一种近乎哲学思辨的意味：“科学，只是在掌握得还不够多时，暂时划定的认知边界。对未知领域——尤其是曾被冠以‘玄学’之名的庞大未知——的傲慢轻视，在任何时代，都是通向毁灭的最短路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软垫，“清除手段只是工具，本质是对能量和规则的运用。区别在于，我们尝试理解其根源，而非诉诸神秘。”
苏知遥被他这一本正经的“科普”噎了一下，撇撇嘴，没再争辩。她转身安抚了几句几乎吓瘫的店主，收下用红纸包着的酬劳（比约定多了一倍，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便和林夜一起走出了这间令人压抑的灵堂。
门外，阳光正好。驱散了灵堂内的阴冷和怪味，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苏知遥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埃和树叶清香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转头对林夜露出一个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你看，我就说嘛！合作还挺顺利的！效率高，收益快，比我自己单干强多了！这‘临时工’没白招！”
林夜却没有回应她的轻松。他低着头，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正快速在银灰色装置的微型光屏上滑动、分析着刚刚记录下的能量残留数据。屏幕上的波形图谱被不断放大、比对。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灰白色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第一次在阳光下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
“不对。”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什么不对？”苏知遥脸上的笑容僵住，心头莫名一跳。
林夜将装置屏幕转向她。上面并列显示着两幅极其复杂、如同宇宙星云般不断变幻的能量频率图谱。一幅标记着“Z-β-041清除残留”，另一幅则标记着“UDM-001基准频率（隔离状态）”。两幅图谱的核心震荡模式、能量跃迁峰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趋向一致！
“这次清除行动残留的能量干扰频率……”林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目光锐利地看向苏知遥的帆布包，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里面抽屉深处那枚被符箓包裹的令牌，“……和那个骨质令牌（UDM-001）自发逸散出的核心频率……吻合度己达到89.7%，并且还在持续趋近！”
苏知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吻合？……什么意思？！”
林夜缓缓抬起头，望向城市南区的方向，灰白色的眼眸深处仿佛倒映着无数交织错乱的数据洪流和因果丝线，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宣告：
“意思是，它——那枚‘未归属媒介’——并非只是被动存在。它正在苏醒……并且，主动向外发出信号。”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它在呼唤，或者……唤醒。”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一股极其微弱、却尖锐到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刺痛的高频共鸣，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无形石子，以城南某处为源头，悄无声息地穿透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在正午炽热的空气中，荡漾开一圈圈肉眼不可见、却能清晰被某些“存在”感知的涟漪。
沉睡的，正在被唤醒。隐匿的，正在被召唤。那枚来自未知的骨质令牌，如同一个被激活的黑暗信标，开始向这个世界释放它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低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