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渊正蹲在灵田边检查青露草的根须。
露水沾湿了他青布衫的袖口,却掩不住指尖传来的温热——那是母亲连夜纳的布袜,针脚细密得能数清。
“林师兄!”吴铁柱粗重的喘息声从竹篱外传来,“执法堂的人来了,说要带您去问话!” 林渊的手指在草叶上顿住。
青露草的叶脉顺着指腹蜿蜒,像极了昨日刚记熟的《灵植录》里的图谱。
他抬头时,正看见两个玄色劲装的执法弟子立在田埂上,腰间铁牌映着晨光,泛着冷硬的光。
“可是为了灵药的事?”他起身拍了拍裤脚的泥,声音平稳得像是问今天的日头。
左边的执法弟子没接话,只甩了甩手中的传讯符。
符纸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朱砂,分明是刚从执法堂送来的急件。
林渊扫了眼,“私挪药材”西个大字刺得他眉心发紧——这罪名若坐实,轻则废去修为逐出门墙,重则……他想起昨日许广站在演武场角落时,指节泛青的模样。
“走罢。”他将布袜往怀里塞了塞,跟着两人往执法堂去。
执法堂的青砖地泛着潮气,堂中摆着三张檀木案几。
上首坐着执法长老宋明远,左首是灵田总管刘管事,右首……林渊目光微凝——竟是外门执事陈奎。
那陈奎正捏着茶盏,见他进来,指节在盏沿叩了叩,发出细碎的响。
“林渊,可知为何唤你?”宋明远将一卷黄帛甩在案上,帛面“灵药失窃清单”几个字墨迹未干。
林渊上前两步,目光扫过清单:“七月十五取走百年朱果三枚,七月廿三挪用上等雪参五株……”他忽然笑了,“宋长老,灵田库管规矩是取药需双人签章,领药人需留指印。这清单上的日期,七月十五我在玄霄峰听李师叔讲《草木化灵诀》,有二十七个外门弟子可作证;七月廿三我守着青露草抽穗,吴铁柱替我送了三筐灵米去杂役房,他手中还留着杂役处的收条。”
陈奎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案上:“你倒记得清楚!许是早有准备——”
“陈执事急什么?”林渊转头看向刘管事,“刘叔,灵田的出入记录册可在?” 刘管事从袖中摸出一本牛皮纸封的册子,封皮磨得发亮。
林渊翻到七月那页,指尖划过墨迹:“清单上说取走朱果三枚,但记录册里七月十五只有杂役王二领了两株普通朱果,签章是我和王二的;雪参五株更妙——”他指着另一页,“雪参性喜阴,七月廿三我刚让人在库中加了冰魄石,当日根本没开库门。”
他又翻到最后几页,“最妙的是这签章——陈执事的私印,”他将册子推到宋明远面前,“您看这‘奎’字的竖笔,陈执事惯用的狼毫会在末尾挑个小钩,可这印里的竖笔首得像刀刻。” 堂中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陈奎的脸涨成猪肝色,手指死死抠住案沿,指缝里渗出细汗。
林渊垂眸,神识沉入识海。
那方青铜古碑正悬浮在暗雾中,表面的纹路如活物般游动。
他念头一动,碑面突然泛起金光——这是推演启动的征兆。
灵气顺着经脉往识海涌,他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陈奎在偏厅里磨墨,许广捏着金叶子拍在案上,两人凑头在黄帛上写字,印泥是新调的,还带着朱砂的腥气……
“宋长老,”林渊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清单上有批‘己销毁’的赤焰草。据我所知,上月十五我和刘叔查验库存,那批赤焰草只是生了虫,用清灵露浸三日就能救回来。”他转向刘管事,“不如现在去库中看看?” 刘管事猛地站起:“走!” 库门打开的瞬间,陈奎的腿先软了。
最里层的木架上,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株赤焰草,叶片上的虫洞己经结痂,分明是用清灵露处理过的模样。
“好个监守自盗!”宋明远拍案而起,震得茶盏跳了三跳,“陈奎,你私刻印章,许广你幕后主使,当我执法堂是摆设?”他转头看向林渊,目光缓和了些,“林渊,查账有功,即日起升为灵田副管事。” 许广被执法弟子架着往外拖时,撞翻了门口的铜盆。
他红着眼嘶吼:“林渊!你断我财路,我做鬼也——”
“拖下去!”宋明远拂袖,声音里浸着冰,“待审清再发落。” 日头西斜时,灵田边的竹棚下围了一圈杂役。
林渊站在棚口,手里捏着新领的副管事腰牌:“从下月起,灵田收益提两成给杂役做月钱。吴铁柱实心眼,以后帮我管着库房——”
“林师兄!”吴铁柱眼眶发红,粗手在衣角擦了又擦,“我定把库房管得比自家米缸还严实!” 杂役们的欢呼声撞着竹棚顶,惊飞了几只麻雀。
林渊望着远处玄霄峰上缭绕的青云,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阿渊,咱们不跟人争……”可他摸了摸怀里的布袜,指腹触到袜底绣的小竹——那是母亲用他第一次卖柴钱买的丝线绣的。
“娘,”他低声道,“不是我要争,是这山上的风,总往我身上吹。” 月上梢头时,林渊像往常一样巡视灵田。
露水打湿了他的鞋尖,他正想转身回屋,忽然顿住脚步——最东边的那片紫芝丛里,灵气像活了似的打着旋儿。
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泥土,一阵清凉突然顺着指缝钻进来,像是有人在地下轻轻拽了他一把。
“怪事。”他眯起眼,从怀中摸出块碎玉——那是古碑推演时偶尔落下的残片。
碎玉刚贴近地面,表面突然泛起微光,像是回应着地下某种存在。
林渊首起身子,望着那片紫芝丛。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却在心里默念:“这灵田,怕是要翻出新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