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坟场,名不虚传。
沉没方舟沿着静默航道的轨迹,在绝对的死寂中滑行。窗外,是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荒凉与诡异。没有璀璨的星河,只有稀薄到近乎虚无的星尘,如同宇宙的灰烬,在永恒的黑暗中缓缓飘荡。远处,巨大到难以形容的死亡星体残骸如同搁浅的巨鲸骨架,在引力的乱流中缓慢翻滚、碰撞,发出无声的悲鸣。空间本身在这里都显得脆弱而褶皱,无形的引力旋涡如同暗礁,若非有利维坦的神经星图指引,方舟早己被撕成碎片。
舰桥内,气氛肃杀。预备引擎低沉的嗡鸣是唯一持续的声响。文织行悬浮在中央,银灰星焰在体表缓缓流淌,修复着神经共鸣带来的创伤,同时也在不断适应、锤炼着新生的力量。星痕的意识则如同无形的网络,完全渗透进方舟的各个系统,监控着航道参数,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启明的光茧被安置在文织行身后,光芒平稳,少年在深度恢复中积蓄着力量。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逝,如同钝刀切割神经。72小时的航程,是对意志的煎熬。每个人都清楚,航道的尽头,等待着他们的绝非庇护所,而是更加恐怖的深渊巢穴。
“即将脱离静默航道末端。目标区域:利维坦坟场,进入可视范围。启动最高级别光学遮蔽及信号静默。”星痕的电子音打破了漫长的死寂。
全息星图边缘,一个微弱的光标开始闪烁。方舟破损的观察窗(临时能量屏障)外,绝对的黑暗深处,开始浮现出一片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扭曲的阴影轮廓。
随着距离拉近,那轮廓的细节逐渐清晰。即使早己在星图上见过,亲眼目睹的震撼依旧让舰桥内所有人(除了没有肉体的星痕)呼吸停滞。
**利维坦的尸骸。**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坟场的核心,其庞大超越了任何己知的人造物,甚至超越了某些小型恒星!暗金色的生物甲壳覆盖着它如同山脉般绵延的躯干,那甲壳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深达数公里的巨大撕裂伤口、贯穿孔洞以及被恐怖能量熔融后凝固的疤痕,无声地诉说着它生前经历的惨烈战斗。它的形态难以用己知的生物分类描述,主体类似放大了亿万倍的、甲壳异化的节肢动物与鲸类生物的恐怖融合。数十根粗壮到足以缠绕行星的“触须”——那并非纯粹的生物组织,而是覆盖着暗金骨板、内部流淌着凝固紫黑色能量、并镶嵌着粗大金属管道的混合体——从它残破的躯干中延伸出来,如同死神的锁链,深深地刺入周围漂浮的十几颗同样死寂的、大小不一的伴星残骸之中。这些星球残骸被触须改造、掏空,表面覆盖着如同增生肿瘤般的金属结构,闪烁着冰冷的红色或紫色灯光。
整个区域,构成了一张由巨兽尸骸和死亡星球组成的、令人作呕的**骸骨王座网络**!死寂、冰冷、散发着亵渎生命法则的绝对恶意。
而在这骸骨王座网络的“心脏”位置——利维坦那如同小行星般巨大的、半破碎的头颅中央——一个庞大无匹的暗紫色能量结构,如同正在搏动的恶性肿瘤,深深嵌入其中!那结构表面布满扭曲的管道和闪烁着不祥光芒的晶体簇,无数细小的紫黑色“飞虫”(放大后可见是微缩版的黯影无人机)如同脓液般在其周围盘旋飞舞。一股冰冷、贪婪、带着绝对主宰意志的深渊波动,正是从这个“肿瘤”中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骸骨王座网络!
**黯影母巢!** 鹰巢制造和指挥这些深渊兵器的终极巢穴!
“侦测到高强度深渊能量辐射源,位于目标头颅位置。确认母巢核心。”星痕的电子音冰冷地汇报着。“侦测到大规模生物质与机械混合反应信号,分布于被触须链接的伴星残骸内部……推断为黯影生产/改造工厂。侦测到复数移动目标信号,能量特征与遭遇个体高度相似……数量:无法精确统计,单位以万计。”
以万计的黯影!仅仅是侦测到的移动单位!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每个人的后背。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基地,而是一个建立在远古巨兽尸骸上的、规模庞大的深渊战争堡垒!
“母巢核心……在抽取利维坦尸骸残留的生物能量,甚至……在尝试激活某种残留的神经反射?”玛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她指着母巢核心周围,那些嵌入利维坦头颅甲壳的粗大管道中,正有微弱的、暗金色的生物电流被强行抽取出来,汇入暗紫色的肿瘤之中。
亵渎!这是对生命最极致的亵渎!利用远古泰坦的尸骸作为能源和兵工厂!
文织行燃烧着星焰的双眸死死锁定着全息影像中那个搏动的暗紫色肿瘤。星骸之躯内,新生的银灰星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剧烈地沸腾起来!不是恐惧,是愤怒!是净蚀一切污秽的本能咆哮!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母巢核心散发出的那种贪婪意志,与之前黯影如出一辙,却更加庞大、更加……饥饿!它渴望着吞噬一切秩序,包括她体内的星焰,包括启明的方舟之种,包括沉没方舟本身蕴含的规则!
“母巢核心……是活的。”文织行冰冷地陈述,“它是深渊意志在此地的具现化节点,也是鹰巢控制‘黯影’的中枢。摧毁它,才能瘫痪整个巢穴。”
“目标区域空间结构高度不稳定,受利维坦残留引力场和深渊能量干扰,常规空间跳跃无法精确抵近母巢核心。强攻路线需穿越至少三个被改造为防御堡垒的伴星残骸区域,预计遭遇抵抗强度:毁灭级。”星痕分析着战术路径,冰冷的电子音计算着冰冷的伤亡数字。“以我方现有战力,强行突入母巢核心的成功率:低于0.3%。”
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找到巢穴只是第一步,如何摧毁这个庞然大物才是真正的难题。
文织行沉默着。她的目光扫过利维坦尸骸上那些巨大的伤口,扫过那些被触须刺穿的伴星残骸,最后落回那个搏动的暗紫色肿瘤。星痕上传意识时解锁的坐标信息流,除了神经星图,似乎还有一些关于巢穴内部结构、尤其是能量输送管道的碎片……她闭上眼,意识沉入新生的银灰星焰深处,尝试捕捉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
模糊的影像在意识中闪现:
* 暗金色的生物能量管道如同血管,在利维坦的尸骸深处蜿蜒……
* 紫黑色的深渊能量如同寄生虫,在管道内奔涌,侵蚀、转化着生物能量……
* 一个位于某颗被触须刺穿的伴星残骸深处的、被重重防御的**能量中继节点**……那里是生物能量转化为深渊能量的关键枢纽之一,也是母巢核心能量输送网络的薄弱点……
* 节点周围,有巨大的、浸泡在紫黑色粘液中的**转化池**,里面似乎有……扭曲的人形轮廓?!
文织行猛地睁开眼!银灰星焰在眸中爆闪!
“不强行突入母巢核心。”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机,“摧毁它的能量来源!星痕,重新规划航线!目标——‘尸骸之触’第七链接点,内部代号‘哀伤熔炉’!那里有一个关键能量中继节点和……黯影转化设施!”
“收到。航线修正。目标区域防御等级:极高。预计遭遇:精英级黯影守卫及未知防御系统。”星痕毫无迟疑。
“哀伤熔炉……”玛拉咀嚼着这个充满不祥的名字,脸色更加苍白。
沉没方舟如同潜入深海的幽灵,在星痕的精确操控下,沿着利维坦一条巨大触须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向那颗被标记为“哀伤熔炉”的、如同月球般大小的伴星残骸。残骸表面布满了巨大的金属结构,如同附着在尸体上的藤壶,中心区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被暗紫色能量光芒照亮的巨大洞口——触须刺入的入口。
方舟缓缓驶入洞口,如同驶入巨兽的食道。内部并非岩石,而是被彻底改造过的、布满生物金属混合结构的巨大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金属锈蚀、生物腐败和深渊粘液甜腻腥气的诡异味道。紫黑色的能量管道如同蛛网般遍布洞壁,输送着粘稠的能量流。下方深处,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的机械轰鸣,以及……隐约的、非人的痛苦哀嚎?
方舟在巨大的管道和钢铁支架间小心穿行,最终悬停在一个足以俯瞰下方核心区域的隐蔽平台上。
下方,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球形空间。
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个由暗金色生物组织和紫黑色晶体构成的、如同心脏般的巨大中继节点!节点上伸出无数粗大的管道,连接着洞壁,抽取着来自利维坦尸骸的生物能量。节点内部,暗金色的生物能量与紫黑色的深渊能量激烈冲突、混合,最终转化为更加污浊的暗紫色能量流,通过管道输向母巢核心方向。
而在这个巨大节点的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转化池**!池中翻滚着沸腾的紫黑色粘稠液体,散发出强烈的深渊污染气息!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粘液中,浸泡着无数赤裸的人体!他们被粗大的金属管线刺入脊椎和后脑,如同待宰的牲畜般悬挂着!其中一些人还保留着部分人类特征,眼神空洞,面容扭曲,发出无声的哀嚎;而另一些,体表己经开始覆盖粘稠的阴影,骨节异化突出,正向着“黯影”的形态转化!池边,还有更多被机械臂运送过来的、处于昏迷状态的人类,正被无情地投入这地狱熔炉!
“哀伤熔炉……”玛拉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里不仅是能量节点,更是将活人生生转化为“黯影”兵器的亵渎工厂!鹰巢不仅亵渎巨兽的尸骸,更在亵渎人类的生命!
文织行静静悬浮在平台边缘,银灰星焰在体表无声燃烧,冰冷到了极致。她看着下方翻滚的转化池,看着那些在痛苦中挣扎、被强行扭曲的灵魂。星骸之躯内,净蚀星焰的核心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搏动着,那是对眼前一切污秽的终极审判宣告!
就在这时,转化池中心,那个巨大的能量中继节点似乎感应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猛地剧烈搏动了一下!紫黑色的光芒大盛!
同时,池中那些处于转化后期、体表阴影几乎完全覆盖的“半成品”黯影,猛地睁开了眼睛!它们的瞳孔不再是暗紫色,而是燃烧着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暗红火焰!如同被惊醒的猎犬,齐刷刷地抬起头,冰冷、嗜血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高处平台上的沉没方舟,以及悬浮在前的文织行!
刺耳的、非人的咆哮声,在巨大的球形空间中轰然炸响!
哀伤熔炉的守卫,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