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胸口火烧般的灼痛,新鲜空气混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涌入肺叶,带来一阵阵眩晕。
额角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流进眼角,让他视野一片模糊的猩红。
他撑起剧痛的身体,甩开溅落在身上的雪泥碎石,猛地抬头,血红的视野首刺向爆炸中心!
巨大的朱雀门,原本象征着不可逾越的皇权壁垒,中央赫然呈现出一个狰狞的破口!
门轴处的门垛碎裂炸开,包裹门垛的精铁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从内部生生撕裂、扭曲、翻卷,如同被野兽啃噬过的巨大创伤。
厚重的朱漆大门被炸开一条几尺宽的恐怖裂隙,门板上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放射状裂痕。
断裂烧焦的木茬和焦黑的金属茬口暴露在外,还在冒着缕缕刺鼻的青烟!残存的半边门扇扭曲变形,沉重地悬挂着,仿佛随时会倒塌!
宫门之后的世界,透过这巨大的伤口,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显露出来——风雪迷蒙的天空下,是无尽层叠铺陈的京城低矮屋脊。
自由的气息从缝隙里汹涌而入,刺痛着每一个被关押在皇宫内的灵魂!
楚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和恐惧。
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强烈激动和狂喜如同火山熔岩般冲破了他所有的理智束缚!成了!这原始的、简陋的、被逼入绝境赌上性命制造出来的“烟花”,竟然真的撕裂了这囚笼!
脖颈深处那道无法发声的伤口似乎也因为这极致的激荡而剧烈痉挛着,传来一阵阵撕裂的锐痛,但这剧痛此刻竟也混合着一种挣脱牢笼的、近乎变态的!
龙辇内。
狻猊炉中逸出的那一缕淡青色冷香,在庞大冲击波袭来的瞬间,便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掐断,彻底消散在凝滞而充满硝石硫磺焦糊气味的空气中。
龙辇本身结构极为稳固,材质非凡,外层更有特制的玄铁装甲防护,但在那猝然爆发、几乎贴脸炸开的恐怖冲击下,依旧发出了剧烈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和沉闷震荡。
辇内厚重的帷幕和珠帘疯狂摇曳碰撞,发出细碎密集、如同骤雨敲打琉璃的声响!
案几上的玉笔金玺墨砚等物在冲击下猛地弹跳翻滚,价值连城的贡品墨砸落在地毯上,墨汁如浓稠的血污般猛地炸开、晕染。
冷清秋端坐的身形在那无可抗拒的物理冲击下,也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晃!
就是这一晃!
自她践祚登基以来,在这象征着人间权势极致的龙辇之内,即便是在边关最惨烈的战争时刻,她也从未有过任何一丝晃动!她的龙辇,就是这大夏江山最核心、最稳固的基石!是她的意志所在。
但此刻,这基石在她脚下剧烈颠簸了!
一只冰冷如玉的手猛地攥住了座椅扶手上盘踞的金龙龙首!指节因为瞬间的发力而微微泛白!那深邃无波、如同寒潭深不见底的黑眸深处,掠过一道从未有过的、剧烈而纯粹的波澜!
那是什么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暴戾。甚至不是面对千军万马时的冰冷算计。
是惊异!
一种在最不可能之处、遭遇到完全超出认知极限事物时的,纯粹的、无法掩饰的——惊异!
这情绪如同一道细微却足以劈开万古玄冰的闪电,骤然撕破了她眉目间那层永恒凝固的、视万物为蝼蚁尘埃的漠然神光!在那张绝对冷静、仿佛由亿万年冰山雕琢而成的玉白面容上,映照出一种近乎虚幻的、一闪而逝的震动!
她的目光穿透剧烈晃动的珠帘,穿透龙辇前方死士们交错挺立的盾牌间隙,无比精准地锁定了那残破宫门上巨大裂口旁,那个刚刚挣扎着从雪泥中撑起身体、正剧烈喘息着、以手捂颈、抬头看向宫门裂口的年轻身影!
距离不算太近。硝烟和风雪仍在弥漫。但她看得无比清晰。
是那个哑奴!
那个她不久前赐名为“哑奴”、如同清扫污物般随意挥退的废世子楚沐!
此刻他站在那里,姿态狼狈到了极点,浑身污泥血渍,衣衫破烂如同碎布条挂在身上,额头破裂的伤口流着血,混着汗水沿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杂乱的头发。
可是……可是那双眼睛!
那双属于废世子楚沐的、曾在她脚下爬行时充满屈辱惊惶空洞的眼睛,此刻在那片混乱和猩红的血色视野中,闪烁着一种冷清秋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不是临死前的麻木,不是绝望的疯狂,甚至不是她所能理解的任何一种下层奴隶该有的眼神。
那光芒如同从深渊最底层骤然点燃的冰冷火焰!带着一种洞穿了某种坚不可摧壁垒后的、近乎亵渎的快意。一种源于灵魂深处、压抑到极致的狂喜和……骄傲?!
像是蝼蚁掀翻了神祇的御座!
是他!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