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柴房时，武植正屈指按住黄三肋下的刀伤。
指腹能触到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血顺着指缝往青砖缝里淌，像条蜿蜒的红蚯蚓。
"大老爷...求您..."黄三的指甲几乎要抠进武植的裤管，"他们追了三十里，商队二十多号人，就剩我一个爬出来。"他喉结滚动，沾血的碎发贴在额角，"马匪头子孙二癞子，带着百来号人，现在正扎在鹰嘴崖的老营分赃——"
"鹰嘴崖？"孙二娘突然插话，她刚才还攥着菜刀的手此刻正搭在腰间的柳叶镖上，"那地方三面是崖，就一条羊肠小道能进，夜里摸黑走能摔死半条命。"她扫了眼武植腰间的唐刀，又看了看缩在墙角发抖的小翠，"再说，这商队是赵枢密府的——"
"赵枢密？"武松的声音像块冷铁砸下来。
他倚在门框上，手里的雪花镔铁戒刀正慢悠悠转着，刀光映得他眉骨泛青，"赵挺之那老匹夫？
上月他儿子赵存诚在阳谷县收税，把王老汉家的牛都牵走抵税钱，那牛可是王老汉闺女的嫁妆。"
武植没接话。
他盯着黄三衣襟上那个被血浸透的"赵"字标记，拇指轻轻唐刀吞口处的兽纹。
现代兵王的记忆里，赵挺之是蔡京一党，可这具身体里的武植知道，赵枢密府的商队常年走山东道，商队护镖的都是军籍出身，怎么会被马匪劫了？
"张青。"他突然转头看向缩在灶边的矮胖男人。
张青正用枯枝拨弄灶里的余火，火星子溅到他满是刀疤的手背上，"你在十字坡开黑店十年，鹰嘴崖的地形，比我熟吧？"
张青拨火的手顿了顿。
他抬头时，火光在他眯起的眼里跳了跳："那崖口有处断树，堆着三车枯藤。
要摸进去..."他指节叩了叩灶膛，"得绕后山的野径，就是蛇虫多。"
"三刻钟备马。"武植站起身，唐刀在腰间发出轻响。
他扯下自己的外袍按在黄三伤口上，血很快洇透粗布，"武松带十个亲兵，走后山；我带孙二娘、石秀抄前道。"他弯腰盯着黄三的眼睛，"你若敢骗我——"
"不敢！"黄三突然跪首身子，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小的这条命都是您救的，哪敢耍花样？"他喉咙发紧，"孙二癞子那伙人，夜里爱喝酒，现在肯定醉得连刀都拿不稳。"
孙二娘突然笑了。
她把菜刀往腰间一插，转身从梁上取下个油皮包裹，里面是十二枚淬毒的柳叶镖："我倒要看看，这孙二癞子的脑袋，比我之前剁的那些官差硬不硬。"她瞥了眼武植，"你说过，要杀贪官的人拿刀，那马匪算不算该杀的？"
"算。"武植摸出火折子晃亮，映得他眉峰如刃，"马匪抢百姓，和贪官刮地皮，都是吸人血的虱子。"他把火折子抛给石秀，"走。"
后半夜的山路比想象中难走。
武植的马踩断一根枯枝时，月光正好漏进林子里，照见前面二十步外的断树——和张青说的分毫不差。
他打了个手势，石秀立刻猫着腰摸过去，将随身带的火油浇在枯藤上。
"嗤——"
火折子擦燃的瞬间，鹰嘴崖的山谷里炸开一片火光。
武植听见马匪营地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喊声，接着是酒坛碎裂的脆响。
他抽刀的动作比火光更快，唐刀出鞘时带起一阵风，砍翻第一个冲过来的马匪时，刀刃还沾着晨露的凉。
"大当家的！有埋伏——"
喊叫声被截断在喉咙里。
孙二娘的柳叶镖擦着武植耳际飞过，精准钉进喊话马匪的咽喉。
她踩着马匪的尸体跃过去，菜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孙二癞子呢？"
"在...在那！"被吓破胆的马匪指着山壁下的帐篷。
武植一眼看见帐篷前插着的虎皮大旗，旗角下坐着个赤膊的胖汉，腰间别着把镶银的鬼头刀——正是孙二癞子。
"来得好！"孙二癞子摇摇晃晃站起来，鬼头刀在地上拖出火星，"老子正愁商队的珠宝分不均——"
他的话没说完。
武植的唐刀己经捅进他的胸口。
刀锋穿过肋骨的声音像折断干柴，孙二癞子瞪圆了眼，鬼头刀当啷落地。
武植抽刀时顺势抹过他的脖子，血溅在虎皮旗上，把"替天行道"西个字染得猩红。
"大当家死了！"
"跑啊——"
马匪们的哭嚎混着山风灌进耳朵。
武松的戒刀在人堆里开了花，雪花镔铁沾了血更亮，砍到第三个人时，刀身己经红得像烧红的烙铁。
他杀得性起，突然吼了一嗓子："爷爷这刀，专砍软骨头！"
剩下的马匪跪了一地。
武植收刀入鞘时，天己经蒙蒙亮。
他转头看向缩在石头后面的黄三，那商人正抖着腿往嘴里塞干粮，见他看来，立刻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大老爷！
小的愿给您当牛做马，只要您不嫌弃！"
"起来。"武植弯腰把他拉起来，"商队的货呢？"
"在...在那边山洞里。"黄三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泪，"二十车丝绸，五车药材，还有赵枢密府给山东路转运使的密信——"他突然压低声音，"密信里说，转运使要加征三成粮税，说是为了...为了修什么明堂。"
武植的手指在刀把上一紧。
他转头看向孙二娘，后者正蹲在尸体堆里翻找，听见动静抬头："这些马匪身上有官银。"她扔过来个绣着"济州府"的钱袋，"每袋五十两，共八袋。"
"张青。"武植提高声音。
张青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山绕了过来，手里提着个布包，"十字坡的客栈，改成情报哨点。"他把钱袋抛给张青，"你负责改造机关，暗桩、消息筒、密道，要能藏人，能传信，能跑路。"
张青接过钱袋，指腹蹭了蹭袋口的金线："要得。"他瞥了眼正在收拾马匪兵器的武松，"明早我就拆了柴房，地底下埋三十个绊马索。"
"孙二娘。"武植又转向她，"你当江湖联络使。"他从怀里摸出块刻着"义"字的青铜牌，"往后走南闯北的商队、卖艺的、要饭的，只要进了山东地界，他们的货担里、包袱里、裤腰里，都得有你的眼线。"
孙二娘接过铜牌，指尖着"义"字，突然笑出了声："好。"她凑到武植耳边，声音轻得像风，"若将来要打梁山...我能为你埋下一百个眼线。"
晨光漫过山脊时，黄三牵着驮满货物的马走过来。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大老爷，这是在马匪头目帐篷里找到的。"他打开油纸，里面是封盖着朱红大印的信，"州府快马送来的，说是新任安抚使...三日后到阳谷。"
武植接过信，扫了眼落款。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唐刀吞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把信递给武松，后者看了眼，眉峰皱成刀刻的痕。
"三日后。"武植轻声重复。
他望向东方渐亮的天空，嘴角勾起抹笑，"正好，该让新来的官儿，看看阳谷的天，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