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植蹲在青石板上,指尖按在张豹颈侧。
死士的脉搏跳得像擂鼓,他能摸到那股子求生的热意——这是比刑具更有效的突破口。
"泼盆冷水。"他头也不回地喊。
武松拎着铜盆冲过来,冰水兜头浇下。
张豹猛地呛咳,睫毛上挂着水珠,望着上方两张紧绷的脸,突然哭出了声:"我招!
我招!
李太师早和郓城县衙勾连,那信里写着要联合宋江,以'清剿叛贼'的名义调梁山军打阳谷!"
武植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前日在街头听到的传言,说宋江最近频繁派细作往郓城跑,原以为是招安前的试探,没想到竟藏着这等杀招。
"梁山军?"武松反手抽出腰刀,刀锋在月光下划出冷光,"那黑厮不是口口声声替天行道?
老子这就带三百弟兄杀到郓城——"
"且慢。"武植按住他手腕。
刀鞘硌得掌心生疼,像根刺扎进理智里,"梁山有八万人马,咱们阳谷才三千。
贸然出兵,正中他们'引蛇出洞'的套。"
武松的虎口绷起青筋,刀把在掌心转了半圈又狠狠插回刀鞘:"那怎么办?
总不能等着被围死!"
"郓城有咱们的人。"武植摸出帕子擦手,帕角那朵并蒂莲被血浸得发暗——和张豹手里碎布的纹路一模一样,"吴知远是县丞的书吏,上月我用二十两黄金买通的。
得让他截了那封密信,拿到实证。"
"我去!"树影里突然钻出个灰衣老汉。
刘猎户扛着猎枪从墙角转出来,鬓角的白发沾着露水,"我熟得很,从后山小道穿过去,天亮前能到郓城西门。"
武植抬头看他。
老猎人的猎靴沾着泥,枪杆上还挂着半片风干的兔皮——这是方才他带人埋伏刺客时留下的痕迹。"带两个机灵的小子,化装成卖山货的。"他扯下腰间的铜哨塞过去,"若遇官兵,吹三声长哨,阳谷的伏兵会接应。"
刘猎户把铜哨塞进衣襟,冲身后招了招手。
两个义军从柴堆里钻出来,一个背起装满山核桃的竹篓,一个挑起两头活羊——羊脖子上挂的铜铃被月光照得发亮,叮铃铃响得人心慌。
"大郎!"
街角突然传来吆喝。
王婆拎着竹篮挤过来,篮里的炊饼还冒着热气,"方才我在集市上听人嚼舌根,说县丞要带衙役来'剿匪'。
我就喊了两嗓子——"她扯着嗓子学自己方才的模样,"武家大郎早把那些坏水儿看得透透的!
想害咱们阳谷百姓?
门儿都没有!"
几个挑菜的妇人凑过来,其中一个攥着王婆的袖子:"真、真的?"
"假的我把这篮炊饼全吃了!"王婆拍着胸脯,油光光的脸被月光映得发红,"大郎昨儿还往我家送了半袋米,说要带着咱们过太平日子——"她突然瞥见武植,声音陡然低了,"大郎,百姓都信你,可你得让他们瞧着......有盼头。"
武植弯腰捡起块炊饼渣。
张豹嘴角的那粒还沾着血,他捏在指尖搓了搓,碎屑簌簌落进青石板缝里。"王婶子,您再去西市说两句。"他抬头时笑得温和,像从前挑着炊饼担沿街叫卖的模样,"就说武家的炊饼摊还支着,阳谷的天,塌不了。"
王婆应了声,拎着篮子往集市跑。
她的脚步踢得青石板咚咚响,惊得几个缩在门后的百姓探出了头——有人开始搬开堵门的石磨,有人把晾在檐下的咸菜收进缸里,像是要准备过个安稳夜。
"走。"武植拍了拍武松的背,"去驿站。"
驿站的油灯结着灯花。
武植坐在案前,磨墨的手稳得像块石头。
信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速查县衙往来文书,若见李姓密信,抄录副本星夜送回。"他吹了吹墨迹,折成鸽哨大小,封进涂了蜡的竹筒里。
刘猎户接过竹筒,往怀里一揣:"大郎放心,我这把老骨头,比猎枪还准。"
马蹄声碎在晨雾里。
武植站在驿站门口,望着三骑黑影消失在山道尽头。
东边的天刚泛起鱼肚白,他摸出怀里的碎布,并蒂莲的绣工针脚细密——这是李太师书房的暗记,他在东京当差时见过。
晨雾里传来吆喝。
吴二柱骑着快马冲过来,衣襟上沾着草屑:"郓城来的!
吴书吏派我送东西!"
竹筒滚落在案上时,武植的指尖在发抖。
他撬开封蜡,展开那张被汗水浸得发皱的纸——最末一行字刺得他眼睛生疼:"着宋江率梁山前军,三日后会师郓城,清剿阳谷叛匪。"
窗外传来雄鸡打鸣。
武植把信纸按在烛火上,橘红色的火苗舔着字迹,"宋江"两个字最先蜷成灰。
他望着跳动的火光,嘴角扯出个冷笑——这只总把"忠义"挂在嘴边的老狐狸,终于按捺不住要拔他的牙了。
"去喊武松、刘猎户。"他转头对吴二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把众头领都叫到聚义厅。"
晨雾漫进窗户,沾湿了案上未干的墨迹。
那封密信的灰烬飘起来,落在他脚边,像朵开败的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