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拐角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除了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只剩下碎石偶尔滚落的细碎声响。
磐石的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无声的惊涛。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西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同伴,以及蒙面女人锐利的视线,都聚焦在靠在墙边、浑身浴血的陈略身上。
刚才那惊险到极点的一幕,那在巨石砸落前如同未卜先知般的纵身一跃,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那绝非运气,也绝非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反应!
陈略的喉咙干得发痛,后背和大腿的伤口火辣辣地灼烧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的闷痛。磐石的目光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仿佛能穿透皮肉,首视他灵魂深处的秘密。他该怎么回答?说自己能存档?说自己有种诡异的“预感”?这听起来比谎言更荒谬!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被藤蔓毒液影响了。”蒙面女人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僵局。她靠在另一侧的墙壁上,撕开自己右手小臂上被腐蚀破损的衣物,露出下面触目惊心的乌黑伤口,正在用之前那种灰白色粉末处理。“毒液里有致幻成分,会产生强烈的濒死幻觉和肾上腺素爆发,偶尔会让人做出些…超出常理的反应。”她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磐石的目光转向女人,又扫过她手臂上那明显比陈略严重得多的腐蚀伤,以及她后腰那把带着腐蚀痕迹的奇特匕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显然认识这种毒伤。“‘鬼藤’的毒?”他的声音低沉。
“嗯。”女人简单地应了一声,算是确认。
“原来如此…”磐石旁边那个脸上带血痕的青年恍然大悟,看向陈略的目光少了些探究,多了些同情,“兄弟,那你运气可真够背的,又碰到鬼藤又被石头砸…”
陈略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涌上的是更深的荒谬感。致幻?幻觉能让他精准地“预见”蒙面女人撞上钢筋的位置?能让他躲开那必杀的巨石?灰斗篷女人的警告、那冰冷的死亡计数器、还有存档时那种奇异的“凝滞感”……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中毒产生的幻觉?
他下意识地看向视野右下角。
死亡人数:372。
数字仍在跳动。冰冷而真实。
磐石没有再追问,他那如同磐石般坚毅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朝陈略点了点头,带着一丝认可:“不管怎么说,刚才多亏了你那一嗓子,还有那一下。不然我们几个都得交代在那石头墩子手里。我欠你一次。”他伸出手,那手掌宽厚粗糙,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痕,“我叫雷刚,他们都叫我磐石。”
陈略犹豫了一下,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掌如同铁钳,带着强大的力量和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感。“陈略。”他报上名字。
“这位是?”磐石的目光转向蒙面女人。
女人处理伤口的手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声音依旧平淡:“叫我‘幽影’就行。”
“幽影…”磐石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没有多问,转而看向自己身后惊魂未定的西人,“猴子,小六,老李,眼镜。我们是一队的。”
被叫做“猴子”的瘦小青年就是脸上带血痕那个,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其他三人也各自报了个外号或名字,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
“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幽影打断了初步的交流,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紧迫感,“毒雾还在扩散,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安全区域或者水源清洗伤口。鬼藤的毒虽然不立刻致命,但拖久了会侵蚀神经,让伤口腐烂。”
她的话让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陈略和幽影手臂上的乌黑,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甜腥味,都是无声的警告。
“这鬼地方,哪来的安全区?”张涛缩在角落里,带着哭腔抱怨。
“往前走。”幽影指向通道深处,“刚才我观察过气流,那边有风,可能有出口或者更大的空间。”
磐石点点头,他显然也具备丰富的生存经验:“好,你带路,我们跟上。猴子,注意警戒后方。小六,扶一下这位兄弟。”他指的是受伤不轻的陈略。
队伍再次移动。磐石小队的人显然训练有素,虽然疲惫,但行动迅速,保持着基本的警戒队形。陈略在小六的搀扶下勉强行走,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张涛则畏畏缩缩地跟在最后。
通道蜿蜒向下,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苔藓和地下水混合的味道。前方隐隐传来水流的声音,这让众人精神一振。
就在即将走出通道口,前方出现微弱水光时,走在最前面的幽影突然停下了脚步,身体瞬间伏低,如同受惊的猫科动物,同时打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都立刻停下,屏住呼吸。
通道外是一个巨大的、被地下水侵蚀出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地面湿滑,一条浑浊的地下河在溶洞中央缓缓流淌。溶洞的另一头,似乎有通往更深处或者上方的裂缝。
然而,吸引幽影注意的并非溶洞本身,而是在靠近他们这边入口不远处,地下河畔的一块巨大岩石后面。
那里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身材高瘦,穿着相对完整、甚至有些考究的深色风衣,背对着通道方向,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显得有些悠闲。另一个则是个身材壮硕的光头大汉,满脸横肉,眼神凶悍,手里拎着一把沾满暗红色凝固物的消防斧,正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所以,你确定那东西就在‘沉眠之厅’?”高瘦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沙哑磁性。
“千真万确,先生。”光头大汉的声音粗嘎,带着讨好的意味,“我亲眼看见的,就在祭坛后面的暗格里!不过那里被一群‘石像鬼’守着,硬闯损失太大。”
“损失?”高瘦男人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舒服的冰冷和漠然,“‘清道夫’什么时候在乎过损失?数字而己。”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英俊却异常阴鸷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狭长而锐利,瞳孔深处仿佛沉淀着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通道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残酷意味的弧度。
“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拿到‘核心钥匙’。至于过程……”他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溶洞上方一处滴水的缝隙,仿佛在欣赏什么美景,“……用多少‘燃料’铺路,不重要。死亡,不过是通往终点的必要耗材。只要最终的数字……不超过那个界限就好。”
“是!先生!”光头大汉恭敬地低头。
高瘦男人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通道口,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如同发现了有趣玩具的毒蛇。他不再说话,带着光头大汉,转身朝着溶洞另一头的黑暗裂缝走去,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通道内,一片死寂。
磐石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怒火:“清道夫…这群杂碎!”
幽影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更加浓重,她紧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压抑的愤怒。
猴子等人也脸色发白,显然知道“清道夫”意味着什么——一群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主动牺牲其他玩家性命作为垫脚石的疯子!
陈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用多少‘燃料’铺路,不重要”……“死亡,不过是通往终点的必要耗材”……这些冰冷的话语,如同毒刺扎进他的心脏。那个高瘦男人扫过通道口的眼神,分明是发现了他们!他根本不在乎被听到!
视野右下角,猩红的数字冰冷地闪烁:
死亡人数:398。
那个界限…是1000吗?这些“清道夫”,正在有计划地、冷酷地“消耗”着其他玩家的生命,只是为了达成他们那个所谓的“目标”!
“我们…我们快走吧!”张涛带着哭腔,声音充满了恐惧,“离开这里!离那些疯子远点!”
磐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沉声道:“先处理伤口!猴子,小六,去河边取水,小心点!老李,眼镜,警戒!幽影,陈略,跟我来这边!”他指向溶洞一处相对干燥、有几块大石遮挡的角落。
地下河水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腥味和矿物质的味道。磐石用头盔舀来水,毫不避讳地撕开自己身上破烂的背心,露出精壮上身几处不算严重的淤伤和擦伤。他首接用冰冷的河水冲洗伤口,动作干脆利落。
幽影则小心地清洗着自己手臂上乌黑的腐蚀伤,灰白色粉末在水的冲刷下带走了一些污血和坏死的组织,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但乌青的范围依旧触目惊心。她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陈略也忍着剧痛,清洗自己肩头和手臂的伤口。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也暂时压下了那种灼热和麻痒感。后背和大腿被碎石划破的伤口也需要清洗。
“清道夫的目标是‘沉眠之厅’的‘核心钥匙’,”幽影一边处理伤口,一边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那地方是通往中央祭坛的必经之路,但也是出了名的死亡陷阱,‘石像鬼’只是第一关。”
磐石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用力擦拭着胸口的血迹,眉头紧锁:“不能让他们得逞!谁知道他们拿到钥匙会干什么?而且,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清道’,死亡人数……”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离1000这个恐怖的界限,越来越近了!
“必须阻止他们!”磐石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磐石般的决心,“但我们现在人手不够,状态也差。”
他的目光扫过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队员,扫过状态同样糟糕的幽影和陈略,最后落在溶洞另一头,清道夫消失的那道黑暗裂缝上。
“幽影,”磐石的目光转向蒙面女人,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需要情报。关于‘沉眠之厅’,关于‘清道夫’可能的路线和布置。越快越好!”
幽影包扎伤口的动作顿住了。兜帽的阴影完全遮住了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握着布条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三人之间。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阴影,首视着磐石,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情报,我有。但代价……你付得起吗,磐石?”
死亡人数:415。